长篇连载《风雨欲来》（345）内耗斗法
申时，江宁县衙。
县衙的二堂大厅里集聚了不少的人，其中有县令曹熊，县丞黄涛、主簿钱良，典史范正，捕头雷波，巡检刘洋，还有府衙的师爷陈实、江宁卫李字营的指挥佥事李彬，江宁府通判张升，再就是江宁府练总王明了。江宁县能拿得出手的有品级的官都在这里了，那些未入流的官员基本一个都没来，估计都在一线安置流民了。
前面说的典史和典吏这两个职务还是有区别的，虽然县令和县丞是一个县城的主官和副主官，正七品和从七品的待遇。主簿、典史为辅，正八品和从八品，典史是在县里排名第四的官身，主管监察县里的刑事，牢狱等事物，相当于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了，一个典史下面有好几个典吏，虽然就多一笔画，本职上是有区别的，身份和地位也截然不同。
巡检这个官职一般是正九品，相当于后世的巡警大队长，有处理民事纠纷和治安纠纷的权利，日常是设置关卡查路引等事物，巡防河堤、江面等事物。算是最接近群众的官员之一了。巡检是没有衙署的，基本是流动在沿江查询防洪防旱等第一线，由于分工也比较杂，遇到一些村里的纠纷也是有权过问的，就相当于流动性的办案差官，十分辛苦。
王明来江宁快一年了，终于把江宁县衙的官差不多认全了。王明十分好奇为何知府大人今天怎么没有来？
县令曹熊清了清嗓子，轻微咳嗽一声道：“诸位同僚！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要事相商！如今江宁县流民日趋严重，严重影响我县的治安和生活秩序。截止到今日已有三千余众在我县城西门聚集和安置，这些流民分别是山东、河南各州府的流民逃难到此！本官欲关闭城门戒严停止施粥，想听各位同僚的意见！”
顿时众官七嘴八舌窃窃私语起来，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就在这时候，县承黄涛出来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大人，下官认为此时关闭城门有所不妥！这梁王府在城西和城北有几千亩皇田，如果关闭城门之后，流民袭扰皇田如何是好？要是照顾不周梁王府交不了皇差怪罪下来，大人该如何交代呢？”
早就听说县丞黄涛和县令曹熊一直不和气，今日一件，果然有大瓜吃！曹熊刚提出想法，黄涛就开始唱反调。如今县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派系林立。黄涛和典史范正是一伙的，曹熊则是孤家寡人，主簿钱良则是个老好人，和正副县令关系都处理得不错。
县令背后没有太硬的靠山，而县丞则有梁王府的人撑腰，之所以黄涛从来没有把曹熊放在眼里，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曹熊下不来台，还是因为当年曹熊占了自己位置不挪窝导致时时刻刻针锋相对的。
“黄大人！如今都流民围城了！还请你放下私人恩怨请顾全大局！如果不关城门，城里的安全谁来保障？难不成要让县衙和府衙的三班衙役和守城卫的人天天高负荷运转吗？要是有细作进城破坏干扰百姓的起居生活，黄县丞你担得起责吗？”曹熊也不惯着县丞黄涛的那点小心思，恶狠狠地说道。
“你.......！”县丞黄涛被曹熊气得嘴上的胡子都歪了。
众官员一脸暴汗，心想这探讨会还没开始，县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就开始互掐起来了，让大家顿时有些难堪起来。
师爷陈实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见到事情不妙，于是忙着劝阻道：“两位大人消消气！您二位是咱们江宁县的父母官。大伙都一起集思广益想办法，这还没开始呢，你们二位就这样吵闹，让在坐的各位同僚情何以堪？看咱们的笑话不是？今日邀请各位过来言归正传，无非就是城门关不关和安置流民的事，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都不是事了！今日相招就是让大伙拿出一个主意的！大家说对不对？”
知府大人周新估计早就知道曹熊和县丞今日会互掐，所以安排师爷陈实来镇住场子的。
“对、对、对！陈师爷说得有道理，大家把意见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如果关闭城门的话，流民怎么解决？如果不关闭城门，流民又当如何处理？”通判大人张升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附和道。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关和不关都是需要用兵和衙役来维护治安的！流民的管理和安置尤其重要，说到安置无非就是用兵，用兵就是用钱和粮！解决流民也只需用粮，我建议可以放开官仓放粮，把这些流民稳定下来！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了！”指挥佥事李彬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几个官阶相对高的自然要先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方面是体现自己高位的优越感，其次亮出自己的权柄，告知各位下级官员他们是有能力处理好这些的事情的。
不过府衙的师爷陈实倒是把问题的核心罗列出来了，其实这也是一种站队选择，选择关闭的可以站在曹县令这边，选择不关闭的可以站在县城黄涛这边。等到大家最终决定之后，再来考虑解决流民和治安的问题。
在场的各位官员都是人精，上官说的话自然都是知道要表达的意思。上官肯定不会说选择关的站我这边，选择不关的站他那边！都是在官场混的人，大家在内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关闭城门意味着收入减少，行商、出行都不方便。那以后还怎么捞油水？为民办事？
众人都不说话，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曹熊是主事人，忙着打圆场道：“唉，本官本事处于一片公心，关闭城门是让流民自生自灭是最节约钱粮的法子！也能照顾到城里百姓的利益！陈师爷和张大人说得对，先把关和不关的事情商定下来，然后再来协调流民安置的事情！本官保留意见是关闭城门，大家选择吧？”
师爷陈实不愧是绍兴师爷，几句话就把县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的矛盾搁置了，于是缓缓对着众官员说道：“鄙人的意见和曹县令的想法出多，诸位只需要选择关和不关就好了！鄙人用抓阄之法来投票，大家只需写关和不关就好，不做不记名！票多的选之！”
陈师爷脑子转得快，很快就相处了解决大家意见不一致的办法。于是，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曹熊连连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公平又民主，也不得罪人。于是高呼：“妙！就按照陈师爷的法子来办！来人啊！”
说完，曹熊安排书吏端来毛笔和纸，让每个人写好“开或关”一字，然后捏成团放到托盘里，最后由曹熊当着所有人的来确定投票多少。
王明在人群中最年轻不显山不露水的，和相熟的官员皆是微笑接触，显得十分亲密，王明不愿意关闭城门的，自然是写了一个“开”字。
俄顷，书吏把写好的纸团端到县尊大人面前。现场有是十名官员，陈实有些担心会平局，于是欠身拱手道：“熊大人，卑职作见证人就不参与了，刚好九名官员，这样相对公允一些！”
听到陈实说的话，曹熊就明白了陈实的心思，九个人投票确实要比十个人合理一些。曹熊对滑不溜秋的陈实心中不由有了鄙夷的想法，陈实这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啊？陈实今日过来代表的是府尊大人的票。他不愿意参加就相当于福尊大人投了弃权票，要是大伙都投弃权票怎么办？
看到书吏端着托盘拿过来八个纸团，曹熊是表过态的，自然就不用写。于是，陈实接过托盘，将纸团一一展开。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陈实缓缓的动作，就想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五票写着开，三票写着关！即便曹县令的一票加起来也只有四票同意关闭城门。陈实看了一眼曹熊，语重心长地说道：“曹大人，大家的意见还是选择不关城门！民意不可违啊！那我们现在要考虑如何解决治安和流民安置的问题了！”
黄涛听到大家都不愿意关闭城门，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县城里的官员有三个是他能确定的，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有一个投票选择不关城门的他不确定是谁？他朝着众人脸上看过去，环顾众人之后把目光停留在王明身上。
王明抬头也和黄涛对视了一眼，两者之间达成了一种先照不宣的默契。黄涛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那一张票是王明的，王明城南有那么大的产业，要是关闭了城门那损失可是不小，想到这里县丞黄涛就明白了王明的心思。
“既然如此，大家不愿意关闭城门本官应允了。如何安置现在流民，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如何安置？大家一起来谈谈吧？”曹熊发话了，语气中颇有一些挑衅和不服气的意味。
在安置流民这块最辛苦的无非就是巡检、守城卫和三班衙役捕快。他们身居一线，已经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了，整个人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即便出动了所有的衙役，流民依旧如同一盘散沙。他们的职责也是维持秩序，到了晚上就衙役们就必须要回城休息了，然后一大早又要处理各种晚上被流民抢夺伤人的案件。并且还有不少的命案在其中，吃不饱肚子流民打砸抢是常有的事。所以许多衙役们苦恼的是忙不完的案件，仅仅几天就有几百件案件报到了县衙里来了。
看到每日以百件增加的案件，曹熊就是头疼。三班衙役们要照顾粥厂的治安和秩序，还要破案，人手就明显捉衿见肘忙不过来了。曹熊也曾请求守城卫的李彬帮忙抽调守城卫的兵丁帮忙维持粥厂的治安。
李彬也很给曹熊面子，抽调了两个把总的兵丁过去维持难民营的治安和秩序，两个把总手里的兵就是二百人。因为江宁城有四个城门要驻守，再加上人员流动现在已经很大了，守城卫的官兵也加强了对进城的盘查力度，压力也不小。即便这样，放进城里的人也引起了不少治安案件，且还有恶性案件！
曹熊环顾一圈没有人说话，曹熊内心就是一顿吐槽，关闭城门多省事？设置三天的粥厂按照惯例来说对流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即便马上关闭城门，这些无处可去的流民也不会怪罪本地官府的。
“黄县丞，既然你要放开城门，这流民的安置问题你来说吧？”曹熊冷笑地看了看黄涛，他要树立典型，把这个带头起哄不关城门的家伙刁难一番。
听到县尊大人的召唤，黄涛顿时变了脸色，露出仇恨的目光冷冷地瞪了一眼曹县令，尴尬一笑道：“流民之事下官也不能做主！县尊大人怎么说，下官就按照大人的吩咐怎么做就是了！只是关闭城门这事是万万不可的！”
县丞黄涛一句话就把锅有甩给了县令曹熊。曹熊听得气就不打一处来，正要爆发的边缘，师爷陈实又来做和事佬了，让二人立刻平息了下来。
王明端坐在下面看着江宁县衙的老大和老二斗法，不禁摇摇头，这样的官场内耗办一件事可真难！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