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60)
难得大哥今天来吃饭,祁栋强特别开心。招呼厨房赶紧生火做饭。和哥哥一起长大,他知道有几道家常菜是哥哥最爱吃的。
厨师的手脚很麻利。功夫不大,饭菜都端了上来。四个凉菜,麻油拌黄瓜,香醋拌木耳。凉拌洋花萝卜,金陵什锦菜。十个热菜,毛豆辣椒炒香干,清炒芦蒿,豆腐炖青菜,干煸四季豆,金汤素干丝,红烧黄豆芽,清炒嫩藕片,水芹炒臭干,韭菜炒毛豆,温火炖茨菇。三碗汤:菊叶汤,冬瓜海带汤,西红柿瓠子汤。蓝边大碗两碗白米饭。
在老弟府邸,祁德隆也不客气,先喝一口菊叶汤,润润肠胃。拿起筷子,愉快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阵,他抬头看了一眼祁栋强。“你最近回家啦?爸妈都好吧!?”
“是啊!我前天刚回来。爸妈还念叨你呢。说你总也不回家。这不,给你带了烘糕,说你最爱吃,有咬劲。”
祁德隆看着盒子里摆放整齐的烘糕,眼睛有点湿热。他用力眨眨眼睛。“是啊,有一些日子没回去了。爸妈身体都好吧!”
“他们都还好。就是老念叨你。老爸没事就来两句《空城计》。我站在城楼观风景,……哈哈。”
“哈哈。”祁德隆想着老爸唱戏时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小峰最近忙什么呢?”小峰是祁栋强的大儿子。
“他啊,还是想着出国留学。跟着一个传教士学习洋文呢。”
“噢。”祁德隆没往下说,又开始吃起来。
几个厨房的师傅和卫兵,悄悄地走到书房门口往里看祁德隆吃饭。一桌实实在在的大盘素菜,吃得还剩下一小半了。
他们个个看得瞠目结舌。太厉害了。师长的这个哥哥,太能吃了。见过能吃的,可谁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祁栋强站起身来。“看西洋镜啦?这么好玩啊?去,去,去。……”笑着把他们轰走了。
又吃了一通,祁德隆放下筷子。端起菊叶汤,喝了一大半。拿起手边的毛巾擦擦嘴巴。
“哎,最近那个打扫卫生的陈珠怎么样啦?”
“还算正常啊。按你上回交代的,我这里一切照旧,也没有惊动她。噢,对了。昨天早上,好像请假回家了。说远房侄女结婚,要回去帮忙张罗一下。”
祁德隆不再说话,又低头开吃。祁栋强有公务,和哥哥打个招呼,出去了。他吩咐副官好生侍候着。
一顿饭,祁德隆从中午一点钟,一直吃到晚上六点多。所有的饭菜汤,一点没剩,全部吃进肚子里。
吃得很开心。起身和副官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他走出了弟弟的府邸。暮色降临了,街道安静下来。低头看看怀表,正好七点钟。
“该到了。”想着和部下约好的时间,他加快了脚步。拐过路口,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几个人正向远处张望。祁德隆点点头走了过去。
“将军好,祁将军好!……好,好!”互相打招呼,几个人簇拥着祁德隆,等待指示。祁德隆扫了大家一眼。“都准备好了?”
“准备完毕。”几个人习惯性的立正敬礼。看得出来都是行伍出生。
祁德隆挥挥手,示意大家任务特殊,不要拘形式。“今天去抓毒鹰荀四海和那个叫陈珠的女人。各位精神点。这两个贼男女,可不是善茬,都是老江湖了。特别是毒鹰,身上有功夫。大家一定要小心。”叮嘱完,祁德隆打头,其它人一个、二个,分散着跟了上去。
出了中华门,过了长干桥,向前就是金陵名胜雨花台。此时,悠扬的暮鼓声,随着怡人的秋风飘了过来。听得出来,鼓声来自多个道场。
祁德隆放慢脚步,让自己沉浸在“咚咚”的鼓声中。“红尘万丈,浮华无边,勘破矣。不如归去啊!……”他在心里喟然长叹!
“长官,有什么事吗?”看他停下,走在他身后的队员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苦笑一下,他加快了脚步。到了荀四海和陈珠住的小巷子,天已经黑透了。
陈珠请了三天假,说远房侄女儿结婚。她撒谎了。她根本就没侄女儿。她父母早亡,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人混世界。她请假回家,就是掂记自己该得的小黄鱼。
上次偷了雇主的拂尘,“挨千刀”的荀四海,分给她一根小黄鱼。让她大喜过望。这次二人偷了一个大佛像,一定能卖更多的钱。说不定能分得二条、三条,或者更多的小黄鱼。
她发狠地用拖把棍子,敲着书房的桌子。“有钱了,老娘就不侍候你们这帮龟孙子了。哈哈……”
她忘情的大笑。突然,感觉不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溜贼眼向门口看了一下。还好,没人。又低头看看桌子,有没有被敲坏?
想着自己的小黄鱼,她实在没有心思干活了。“赶紧找到死不掉的荀四海,拿回自己的小黄鱼,落袋为安啊。不然,说不定又给他十八街去嫖光了。”
越想,越急切。一刻也不能耽搁。她找到管事的。撒了个谎,请了三天假。一大清早,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陈珠的家和荀四海的家,对门对,一巷之隔。两个人从光屁股时,就在一起玩。两家都穷。并且,两人的父母都死得早。七、八岁开始,两个人就合起来混世界。
陈珠天生丽质,无奈染于污浊。十三、四岁时,陈珠和城南的混混叫“铁头张”的,两人厮混,被荀四海撞见。
荀四海大怒。本想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但他看看人家的身形块头,想想,他忍住了。常言道,光棍不吃眼前亏。荀四海可不呆。铁头张,江湖上名头响,又在金陵摔跤王老马家练过。硬干,自己不是对手。
但是,这口恶气非出不可。虽然才是十三、四岁,荀四海早把陈珠当成自己的人了。他喜欢听古书。那个说书先生,总是讲世界上最大的仇恨,就是二个。一是杀父之仇。另一个就是夺妻之恨。并且讲这两大仇恨,是不共戴天的。必须死一个。“要死,当然是铁头张该死。”荀四海对自己说。
险恶的生活境遇,造就了荀四海果断慎密的性格。他远远地跟着铁头张。二天下来,他把铁头张的家和他的生活轨迹,摸得一清二楚。那个虽然有点破,但是,独门独户的小园子,还有那个茅草顶的三间房子,让荀四海看了,冷笑不止。
第三天半夜,他提着一满桶汽油出门了。熟路熟门,他直接走到铁头张的家门口。很轻易地翻墙进到园子里,他不慌不忙地打开大门,把油桶提了进去,随手把门带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二根铁丝。轻轻的把房子前后门,一齐用铁丝锁死拧紧。清冷的月光中,他的嘴角浮过恐怖的阴笑。
他熟练地把汽油浇在门板上,浇在茅草屋顶上,浇在纸布糊满的窗户上。他又从屋顶抽出一把草,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洋火,点燃。他先跑到后门,从手中分出一半火扔了过去。又迅速跑到前门,又扔了一把火。接着把剩下的火一齐扔向屋顶。
火势开始蔓延,由几块局部,汇聚成熊熊一片,烧向天空。
荀四海笑了。火光映着他的嘴脸,有点歪邪。浮满了恶毒,狰狞和恐怖。
“再见了!铁头兄。”他调侃地挥挥手。“跟老子玩,你差远了。去死吧!”从牙缝里挤出这句狠话。
转身,他走了。
火烧了大半夜。烧饼店华老板早起干活时,铁头张家的房子还在冒着青烟。
这家人,心劣,蛮横,也算一霸。平时仗着会功夫,欺负邻居。真到他们家失火出事了,众人乐得躲在门后看笑话。都装看不见,不知道。暗叫一声:“阿弥陀佛。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