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十九整年了。父亲留给我的味道历久弥厚,至今不忘。
父亲从小经历苦难,所以知甘苦。父亲年青时丧母,爷爷又不是经营家业的人。父亲在砖窑里待过,在马赛克厂干过,在包装材料厂也待过,后来还干了一阵子零工。
父亲是一个忠厚的农家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外操劳、拼命,但也热爱生活。
家里厨房是父亲的地盘。印象中,家里来了客人,总是父亲下厨,以至母亲竟落为下手。父亲手脚麻利,炒菜利索,味道也好。
小时候,我特别期待上街,特别是和父母亲一起上街,有时父亲会买条鳙鱼回来改善生活。那时鳙鱼都苗条,两三斤就不错了。
父亲杀鱼、清洗忙得不亦乐乎。热锅,下菜油,油热下生姜,再放下鱼块,稍微油煎,下盐、酒、酱油、糖红烧。须臾,满屋鲜香味。红烧鱼出锅时,下几粒味精和几片蒜叶,鲜香四溢。我和妹妹围灶锅看着,口水欲滴。最后,一家四人,围着方桌,吃着红烧鱼,幸福爆满。
稍大,我念的是乡里初中,离家有三公里,中午是在学校蒸饭吃的。那时家里不宽裕,中午小饭盒里的菜经常是豆腐、韭菜,难得也会炒几个蛋。
上初三的时候,父亲已在离校三四百米的马赛克厂上班。父亲在厂里吃饭,他和一老头在一个班组,经常搭伙一起吃饭。父亲为了改善我的伙食,有时中午叫我去厂里吃饭。当时车间条件很简陋,就一火炉,老头和我父亲轮流烧饭,用废柴油作燃料,每次离车间很远,就能闻到柴油味。记忆中最美味的是,父亲炖的牛肉,虽然佐料很少,但至今仍是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
九一年,我考入了南夏墅师范。当时从家到学校要倒两班车,基本上要半天。我在学校食堂用餐,用饭票和菜票,吃的比家里好多了,但仍惦记家里的味道。
入学第一次回来,是国庆放假。风尘仆仆到家,我心里甚是舒坦。第二天,父亲很早上了湟里街,买了肉回来。中午,父亲烧了红烧肉,块大、色红、味糯。平时不喜吃肥肉的我捧着饭碗,大快朵颐,畅快无比。这是我印象中最好吃的红烧肉。
九四年,我十九岁,中师毕业,分配到一所村小。在这所村小,我干了两年。记得有一次,在村小附近的学兄家吃晚饭。晚了,我就第一次留宿在外。当时没电话,也没办法捎话回去。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骑车赶到学校找我,见我一个大男孩没事,才安心回家。当时,我内心十分羞愧。
九八年,家里造房。父亲本来身体不好,这时既劳力又劳心,一下子旧病复发,两腿水肿得能按下手指印。但他依旧每天忙碌在工地。晚上,父亲还烧菜,但味已不如从前。有时我竟不更事,在饭桌上还吐槽味道。饭桌上,父亲经常默然少语。
其后,为了还债,父亲抱病随村上族亲去了南京一工地打工,劳累更甚,身体日益衰败。
回来后,父亲病已很严重。为了治病,我陪父亲去了很多地方。中药、西药吃了很多,父亲终究抵挡不住病魔的侵袭,卧床不起。
为了给父亲增加营养,我学会了做菜。记得那时我做的最多的是黄鳝汤。学着父亲,热油,下姜片、蒜头爆出香味,鳝段下油锅稍煎,再加清水、料酒,盖锅炖,汤有些浓稠时,下盐、味精调味,出锅。父亲重病时,虽然胃口不好,但在我面前,喝起汤来却有滋有味。
二零零年六月,儿子出生。九月,父亲去世。
现在,我有时也烧菜,菜品多了,调料多了,但我再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