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暮云间（46）
〔民国〕暮云间（46）
作者：上官雪e
姜少秋从连日的昏迷中终于疲惫的睁开眼睛。他梦到了许多，又好像苍茫混沌一片空白，大梦初醒的瞬间一切都了无痕迹，而眼前的情形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梦到的。
“少秋？”
母亲墨玉一脸焦虑与心疼正俯身望着他。姜少秋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发热昏迷前那一刻，梅月婵陪在他身边，以同样的担忧，焦虑紧紧凝视着自己，“少秋？你怎么了？”
他握紧她的手，却握不住命运的方向。
梅月婵的声音仍萦绕在耳边，这让姜少秋有些恍惚。
“少秋。”墨玉慰籍的抚摸着姜少秋的头发，满满的慈爱：“醒来就好。”
“你什么时候来的？”姜少秋虚弱的问。刚刚苏醒的姜少秋心里仍有许多解不开的疑惑。为什么昏倒的时候，在身边的明明是梅月婵，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母亲墨玉。
姜少秋匆匆扫了一眼房间，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他的客房。而且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那么是谁把自己送来的？梅月婵？应该是她，昏迷的最后一刻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墨玉身边的女孩有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墨玉看郑少秋狐疑的望向馥丽，连忙向他介绍说：“这是于行长家的三小姐，于馥丽。你们以前见过的，每年馥丽过生日都邀请我们一家人去的。”
姜少秋向于馥丽轻轻点了点头，两家算是世交，蒋少秋的父亲和于馥丽的父亲从中学到大学都是校友。撮合他们的亲事也是两家人历来的夙愿，母亲墨玉一直执拗的把侄女墨小芬看作是儿媳的第一人选，才致使亲事仅止于口头。这次墨玉意外和于馥丽一起岀现，蒋少秋隐隐感到其中必有蹊跷。直截了当的问。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墨玉微笑着说：“馥丽来上海玩儿，听说你生病了，就和我一起过来看你。”
“表哥”？
小芬推开门，看到已经清醒的郑少秋，万般欣喜跃上眉头，快步走到床边，轻轻的蹲下身子，撒娇的低喃：“表哥，你终于醒了。”
“你喝水吗？现在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
姜少秋趁母亲不在，悄悄向小芬询问梅月婵的下落，小芬勉强抑制自己的心虚，一脸无辜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自己也不知道。小芬对姑妈带来于馥丽心有不满，曾问过姑妈，为什么要带馥丽来？
“难道你想让你表哥被梅月婵抢走吗？我这已经是被逼无奈下下策了。你们两个都喜欢少秋，梅月婵是你们两个共同的敌人。你们俩一起能把少秋抢回来是眼前的正事。至于将来娶谁再从长计较。”
“万一，她抢了表哥呢？”小芬心有不悦。
墨玉安慰她：“现在还没到那一步。现在你们不把少秋拽回来，你们俩谁都没有机会了。”
小芬想来想去，觉得姑妈说的对。自从梅月婵出现自己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如果两个人能一起抢回表哥也算报了自己被横刀夺爱之痛。
尽管姜少秋很少讲话，墨玉仍然努力多制造于馥丽与姜少秋单独相处的机会，削个水果倒个水什么的。小芬闷闷不乐心有不甘也只能远远看着。姜少秋在尴尬无聊中度日如年，他已经明白了母亲墨玉的意思。梅月婵就算走了，为什么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难道她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趁主治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姜少秋借故支开了三个女人。
“在我清醒之前，除了医生有没有别的人陪着”？
“有一个女人”。
“是现在这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吗”？
“不是，是送你来医院的那个女人”。
“我昏迷了几天”？
“五天，今天是你住院的第六天，已经没什么大碍，如果病情没有反复和意外，五天以后你就可以出院”。
姜少秋基本搞清了事情的脉络。有件事他必须恳求医生的帮助。
医生出去以后，墨玉第一个进来。姜少秋一如即往把目光茫然孤独地投在窗外。墨玉暗暗的望着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复杂。心头的担忧像无法褪去的潮水，一波又一波不断地围困而来。
姜少秋一本正经对墨玉说。“小芬，这些香蕉我不想吃，你吃吧”。
墨玉难堪的笑了笑。小芬和于馥丽进来的时候他欣喜地望着于馥丽：“梅月婵，你怎么来了”？
姜少秋神志不清的疯言乱语不仅是墨玉震惊更是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忧虑，随后闻讯匆匆到来的医生也对姜少秋的“间歇性失忆”表示“无奈”，一脸平静的劝说她们别着急慢慢来。
这两天来姜少秋和于馥丽相处的很好。姜少秋把于馥丽误做梅月婵，于馥丽不情愿，但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新身份。郑少秋的失忆时好时坏，偶尔会认识墨玉，忘记的时候会把墨玉当作走错门的陌生人。但始终把她当作梅月婵。医生说姜少秋的失忆是暂时的，但无法确定这个暂时究竟是多久。
“明天就能出院了。梅月婵，辛苦你了”
于馥丽巧妙的问：“你为什么只记得梅月婵”？
“因为我心里只有梅月婵”。
于馥丽有些失望：“姜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阔少姜少秋是广州城有名的情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再加上家世不凡，是多少上流社会少女心中的王子。偏偏又叛逆不羁，他的一个眼神都可以让很多的女人羞如桃花相思成病。恨不能争先恐后投怀送抱。曾经很多年我都在梦中梦到他那种略带忧郁的眼神。”
姜少秋面无表情的说：“现在你不是看到了吗”？
于馥丽自嘲的摇了摇头，在心里道：但现在这种眼神是给予梅月婵的，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我是应该躲在别人的影子下偷食快乐，还是站在阳光下亲手击碎美丽的假相。
（二）
终于得到医生的允许可以出来走走，享受生命的馈赠。医院后面有一处小山，弹丸之地种植着零星枇杷树，小路蜿蜒伸向一片缀满野花并不平整的草坡。
姜少秋提不起兴趣。虽然身边有温柔的佳人相伴，他却丝毫没有亲近的冲动，只因为她不是梅月婵。
默默无闻的野草、野花在风中无拘无束尽情招摇，如果草木与人堪比，这一段时光将是它们一生中最好的季节，目及之处己能深深的感觉到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梅月婵说过，在她们老家四季分明，秋天漫山遍野枯黄凋零，冬天一场雪将会掩埋所有的一切，但是时光一旦打开大门，春光乍现惊艳人心的首先是那些不起眼的野花野草。
姜少秋对那种变幻强烈的四季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他已经能够深深的从梅月婵的语言中捕捉到强烈的震撼。
草坡的尽头是一处狭小的湖泊，还没到花期，碧绿凝翠的荷叶铺满了半个湖面，小芬兴致盎然开心雀跃。姜少秋漫无目的心事重重望着湖面。
吸引他缓缓而来并非怡人的景致而是远处传来的洞箫声，曲调哀婉悠长，孤决之美静静流淌。优美的曲子能够直探人心，萧声中的落寞紧紧映照了姜少秋此刻的心情，他忍不住心中的冲动想一探究竟。
墨玉和于馥丽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下目光。小芬和阿更互不服气恨恨白了对方一眼。
“小芬小姐，我觉得你们的计划会弄巧成拙。”阿更胸有成竹不无得意的说。小芬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消失的梅月婵在眼前出现时，姜少秋无法抑制的欣喜几乎要脱口而出。
“姑娘的萧声真是好听。”于馥丽和墨玉缓缓走到了她们中间。
早一些时候，小芬去找过梅月婵，告诉她姜少秋已经苏醒过来想让她去探望一下。梅月婵己经答应墨玉，并且也不想再犹豫不决深陷其中，果断的拒绝了小芬。但是得知姜少秋失忆的消息，仍然免不了阵阵心痛。
“你就去一下嘛，反正不认识我们，时好时坏，看他认不认得你。病情究竟有多重。你就去一下嘛梅姐姐！”
在小芬的再三央求下，梅月婵只好答应试一试。在约好的树下久等时，一个人以萧声打发时间和心中的落寞。
姜少秋对这场偶遇己经在心中充满了疑问。
“你怎么在这？”
“小芬说你记忆有些问题，让我过来看看。”
姜少秋微微蹙眉目光犀利猛的扭回头，小芬立刻拿两只手死死的捂在脸上，大叫“别怪我。别怪我啊。”
墨玉气愤不已低声怨道：“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按照计划，是要以梅月婵的出现来验证姜少秋失忆的真假或轻重程度，没想到梅月婵的一句话就使事情完全败露。
小芬叮嘱过梅月婵不要牵连她们，但梅月婵有她的打算，既然已经下决心离开，多余的误会和纠缠只会让彼此更难受。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办法。
姜少秋更加凌厉的眼神冷如寒铁，从于馥丽和墨玉的脸上失望的划过。他回转身抓过梅月婵的手腕，转身欲走，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抗拒。
“为什么？”姜少秋受伤的目光使梅月婵不忍目睹。“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梅月婵低下头别过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什么也不要问，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我昏迷的时候只有你在我身边，为什么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姜少秋深深的望着：“为什么你现在和我昏迷之前判若两人？在这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少秋的手始终钢钎一样紧握梅月婵的手腕，梅月婵挣扎了两下也无济于事，他依然固执的紧握不放。
梅月婵不忍心再让他备受折磨，缓和了一些口气故作轻松的说：“等你出院以后再说，好吗？保重。”
望着梅月婵抱着坠儿离开的背影，太多的疑惑沉甸甸的压在姜少秋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