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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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轻起，鸟儿轻鸣。绵延的大山里，满目苍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青草、野花和树叶散发出的特有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十多辆由奥迪、宝马组成的迎亲车队，正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乡村公路盘旋而上，朝着山顶上的枫木寨驶去。沿途的村民像过节一样，倾巢而出，在路边驻足观望。

领航的那一辆车，从天窗中探出一年轻小伙来，低眉瞄眼，将手中的大炮筒对准了后面的车队。

紧跟着的第二辆，车前大大的艳丽心形玫瑰花团格外引人注目，车把和车尾则同后面的每一辆车一样，分别系上红色的缎带绢花和“百年好合”字样。这样气派的迎亲队伍，在大山里还是头一次。

一些从未走出过大山的老人，正眯缝着昏花的小眼，紧盯着从身边驶过的每一辆车，由衷地感叹，“春花命真好！嫁个有钱人，还帮我们这新硬化的公路讨了个好彩头，好彩头啊！”

春花便是今天这支车队要迎娶的新娘，枫木寨老李家的闺女。春花就像她的名字，从小就长得清秀可人，惹人喜爱。长到十多岁以后，更是不知成了十里八乡多少男人的梦中佳人。

然而，在女人们眼里，春花却是一个放荡的女孩，人们像躲瘟神一样防着她，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也被大人禁止与其来往。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形单影只。

不得已，她独自在外打拼了十二年，期间很少回家。今年她三十岁了，村里那些曾经的小姐妹，她们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春花本打算让双方父母见个面，领个证就算完婚了，可新郎阿伟却坚持要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此时的春花家里，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老李和媳妇笑得合不拢嘴，正热情地招呼着前来道贺的亲友和乡邻。几个管事的分头在厨房检查早饭准备情况，催促负责接待的村民赶快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光顾着看热闹而怠慢了前来迎亲的客人。

那些来帮忙的乡亲，一边嘻嘻哈哈应承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至亲则大多被安排去送亲，他们一大早就盛装前来，个别害怕晕车的，早早就服下了晕车药，这会儿正焦急地向村口张望，看迎亲的车子到了没有。

过去，春花对于结婚是想都不敢想。现在，这一幸福的时刻即将到来时，一切就像是在梦中。当今天的伴娘，也是她最为得力的化妆师过来催促她化妆和更衣时，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乡亲，对她表现出来的一脸羡慕和讨好，春花百感交集，不知要用怎样的词汇来表达。十二年前的一幕幕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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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春花十八岁，正在城里读高二，固定每个月末回家拿一次生活费。

记得那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从乡间返城的人特别多。春花一早从家里出发，在山间小路上步行了近两小时才到了乡上，来不及歇歇脚又匆匆挤进了一辆通往城里的客车。

车上人满为患，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春花被人从后面推着，不自觉地往前拥，经过一个座位旁，她赶紧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座椅靠背，好让自己能够站稳下来。

烟味、汗味、脚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春花感到一阵反胃。她奋力将口水咽回去，腾出一只手来买了票，将钱包塞进被挤扁了的书包里，然后又双手抱紧那座椅靠背，闭上眼，这才感到舒服一点。

车子在摇摇晃晃中行进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城里。春花在临近学校的那个路口下了车，因双脚麻木到动弹不得，只好在街边一棵树下坐了好久，才慢慢朝学校走去。

到宿舍整理东西，突然发现钱包不见了，那里面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春花急得冷汗直冒，手忙脚乱地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钱包的一丝踪迹。她明明记得买票后就把钱包放进了书包，难道是掉在车上？

来不及多想，春花拔腿就往车站跑，她记得那趟车只在车站停留一小时，中午十二点就要返回乡里，她必须在发车前赶到车站。好在她经常坐那辆车，记得车牌号。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在停车场逐一地找，终于找到了那辆车。春花兴冲冲地跑过去，车门却是关着的，她不甘心，又踮着脚尖绕车子走了一圈，幸运地看到司机正斜靠在驾驶室休息。

因为着急，也顾不上形象，春花把驾驶室的门拍得砰砰响。司机猛然间被吵到，皱着眉，露出一脸的横肉。他恼怒地瞪了春花一眼，正要张口大骂时，见眼前是个靓丽的姑娘，随即满脸堆笑，打开了车门。

春花冲上去，在原先站的地方找，什么都没找到。把整个车厢都找了个遍，还是连钱包的影子都未见，焦急万分，又不知如何是好，她瘫坐在车厢里呜呜哭起来。

山里挣钱的门路少，这次从家里带来的三百元是父亲起早贪黑，到山上采野香菇换来的。钱丢了，她怎敢开口再向家里要？如果不说，接下来这个月又怎么过？

司机好不容易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从驾驶室绕过来，笑眯眯地望着春花，肥硕的大手搭在春花肩上，“小妹妹，莫伤心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点事大哥帮你！”  说完把手滑到春花腰间，趁机还捏了一下。

春花只顾着伤心，没留意司机的话和动作。或许司机误认为她是默许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三张红票子，一手捉住春花的手，另一只手把钱塞过来，还不停地在春花的手上摸来摸去，一脸地陶醉，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妹妹的手好嫩！”

春花这才回过神来，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司机，随即愤怒地甩开那双手，猛地爬起来就往门口冲。钱也被甩了出来，散落在过道里。

门口却被一肥胖的女人堵住，同时车厢里好似响起了炸雷，“好呀，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我老公！” 一只比馒头还白的手，像老鹰捉小鸡样死死地拽住春花，并用力推搡。

春花的腿被旁边那个既是工具箱，又兼坐凳的木箱撞到，痛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才收住脚，刚想分辨一句，“阿姨，我没、、、”  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有了五道鲜红的印子。

春花眼冒金星，一个趔趄，狼狈地跌坐在客车发动机盖上。她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已经快到发车时间，外边开始来了一些准备返乡的乘客。

“哎呀，那不是枫木寨老李家的春花吗？”   那肥婆想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她拾起地板上的钱，在人前晃了晃，唾沫飞溅，“看看，你们都看看！胆敢在老娘车上挣这种钱，还要不要脸、、、”

那女人骂的越来越起劲，话也越来越难听，那些上了车的乘客也附和着对春花指指点点。司机则灰溜溜地回到驾驶室，一声不吭，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失望、委屈和愤怒，春花气得肺都要炸了，但她又有口难辩，只好迅速地爬起来，朝那女人一声怒吼，然后跌跌闯闯地冲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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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学校的，一到宿舍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任由泪水肆意地流淌。刚才的那一幕幕像电影不停地在眼前播放，她知道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直到天黑时，春花才强打起精神，洗了一把脸，便到教室去上晚自习。这一整天她只吃了一顿早饭，后来又受到了惊吓，恍恍惚惚中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剩下的饭票只够吃两天，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春花的同桌好友小梅看出了她的异常，在小梅的一再追问下，春花才在下课后向好友道出了实情。

小梅的家境比较好，过年时得的红包就有不少，她爽快地拿出三百块给了春花。春花决定暂时不跟家里说，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还给好友。

一切又步入了正轨，紧张地学习中不觉就过了一月，又到了放月假的时候。当春花兴冲冲地踏上一辆回家的客车时，卖票的竟然又是上次那个肥胖女人。春花正想换乘下一趟，胖女人已经看到了她，正朝她这边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那小狐狸精吗？又来勾引男人了？呸！没门！”  春花不想理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骂一句“神经病！”便下了车。

那天春花很晚才到家，一路上总感觉别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刚进屋，书包还没放下来，一向要强的春花妈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边劈头盖脸地对春花一顿乱打，一边喋喋不休地骂道：“你还好意思回来，我们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春花想解释，可春花妈根本不给女儿机会。春花爸则在一旁闷头抽烟，一言不发。春花努力挣脱开来，三两步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哭得稀里哗啦。

第二天，当春花妈出去干活后，春花爸悄悄塞给女儿一些零零碎碎的钱，爱怜地望着她，“别怪你妈，她就是在气头上。我知道自己的闺女不会做那样的事，可村里人传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春花不怪自己的爸妈，只恨那些可恨的人言，她乖乖呆在家里，那也不敢去。而回到学校，春花却又突然成了新闻人物，男同学当面就叫她“狐狸精”，女同学则表现出对她的鄙夷与不屑，只有小梅始终陪伴在她左右。

尽管老师批评了那天与春花同车的两个同学，并告诫大家不要去传播这些不实的谣言。可在大家心目中，春花早已标上了“坏女人”的标签，走到哪里都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剜在她的心头。

悲愤绝望中的春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在广告栏中看到一则招工信息，那是劳动局组织的对外劳务派遣，她信得过。给家里寄出一封信后，问小梅借了一点钱，春花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乡，成为千千万万打工族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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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时，领的是计件工资。春花想着比别人多挣一些，也想尽快忘掉那些不快，便每天在流水线上工作十几个小时，把自己累到腰都直不起。她把大部分的钱都寄回了家里，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

后来有个工友看上了她，经过一年的接触，两人私定了终身。过年时春花把男友带回了家，春花的家人也对这个男孩挺满意，准备双方家长见过面后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天，春花带着男友去赶集，去的时候两人还高高兴兴的，回来时男友就黑着脸，第二天便借故有事，一个人先离开了。

节后回到厂里，男友就提出了分手。春花定要男友给出个理由，男友便很不耐烦地抛出一句：“我们家很传统，接受不了你这样的人！”

春花明白，定是那天赶集时，趁自己不在，又有人嚼舌根了。春花伤心至极，一年的感情竟不及几句流言蜚语，她不再相信爱情，将热情全部投入到了工作中。

一次偶然的机会，春花应聘到一家美容店当学徒。勤奋加悟性，春花很快成了店里抢手的人，许多顾客都点名要春花为自己服务。老板也特别看中春花，毫无保留地教会了她更多的东西。

这样过了几年，老板一家要迁居外地，问春花敢不敢接管这家店面？这些年春花虽然有了一些积蓄，但要盘下店面还远远不够。老板看中了春花的为人和能力，便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并愿意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来结算，于是春花便自己当上了老板。

经过春花的不懈努力，两年便还完了所有的欠款，美容店也扩大了规模，还帮老家的父母翻修了房子。这期间春花很少有时间回家，却不时有乡邻通过春花妈，询问春花店里还招不招人？其中就有那个肥胖女人的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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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关系，春花认识了一家企业的副总阿伟，两人相互赏识，不久就擦出了火花。这一次，春花未有任何的隐瞒，如实地将自己过去的种种告诉了阿伟。

阿伟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贴在她耳朵边告诉她，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想同春花拥有未来。他还承若要给春花一个梦幻般的婚礼。

经过双方家人的多次协商，婚礼就定在了这一天。女方的出嫁酒席是在头一天晚上，足足摆了五十大桌。酒菜规格前所未有的高，令邻里乡亲大开眼界，赞不绝口。

今天，只等迎亲的队伍一来，一起吃过早饭，春花就要正式出嫁了。亲友们正等着去送亲，一听说晚上的婚宴和来宾的住宿都安排在星级大酒店，大家便非常地期待。

“来了，来了！” 随着迎亲车队一点点靠近，帮忙的、看热闹的人全都拥到了春花家的大门外。欢声笑语，鞭炮齐鸣，整个山寨都笼罩在喜庆之中。

春花看着镜子中那个美丽娇俏的新娘，笑容中还露着坚毅。一会儿就要出嫁了，崭新的生活正等待着她。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第三期

2018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