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古代文化

五 打流

2017-06-06  本文已影响193人  张修如

1969年6月,我高小只读了一年,就毕业了(以前的高小是读二年,二姐比我早一年发门,与我同时小学毕业),升初中没有任何消息,我们这一群小学毕业生成了打流的人。大哥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把我接到肉食品加工厂住了一段时间。

我大哥在武汉长江大桥留影

醴陵肉食品加工厂在泉湖垅里,从农机厂那里有一条路进去,与保养厂隔垅相望,进加工厂首先是一栋不大的二层宿舍,中间是一个篮球场,篮球场对面是一栋一层的房子,办公室就在其中,房子的东头是一个小小的食堂,只能摆六张八仙桌,经过食堂旁边的小门,到房子的后面还有一栋七八间房的单身宿舍,大哥和丁之打流住在第二间。食堂的东面,就是二个大车间,其中一间的前面还有一个猪拦,用来关待宰的猪,车间的后面有一个风雨走廊,通往烘房,走廊的一边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口好大好深的机井,另一边是一个十几米高的,圆圆的水塔,还有一间冷冻室。我到那不久,就和那里的工人和家属混得烂熟。

每天下午加工厂都要派人到阳三石肉食品仓库赶一些当天晚上宰杀的猪回来,负责人好像叫赖矮子。因为好玩,我和几个玩伴也去赶过几次。从阳三石肉食品仓库到加工厂大约有二公里远,要把几十上百头猪赶回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每人手拿一根竹条,赶着猪,沿着从阳三石到碧山岭的公路缓慢行进,群猪走的很慢,每当走到一个交叉路口,都会有猪不按既定路线走,我们就会有人过去,拿竹条对着不听话的猪一阵乱打,反正猪的皮厚,打不坏,有时还用脚踼。用脚踼就要特别小心,搞不好猪没事,自己却摔了个四仰八叉。几个人赶着一大群猪在马路上走,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了。不知道在草原上赶羊群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赶猪群的感觉还是很爽的,任你打骂,猪都不会反抗。

我想在此弱弱地问一句,谁有过赶着一群猪在马路走的经历。在乡下的时候,我只见过有人赶着一只种猪在走家串户。我也试着骑过猪,想试试骑猪赶猪感觉,但是,猪太难骑了,猪背太圆,坐不稳,猪腰太肥,双脚也夹不住,猪脖子又太粗,抱不住,猪耳朵又太靠前,抓不到,刚骑上去,猪还没开始走,人就滑下来了。好在猪不太高,人滑下来也没什么事。

在整个赶猪过程中,最困难的是把猪赶入加工厂的猪拦,也许是这个猪拦中被宰杀的猪太多,有些特殊的气息,有些猪死活不肯入栏,怎么打也无济于事,有时都打得猪背上显现一条条的红印。最后只好派一个人在前面抓猪耳朵拉,另一个人在后面逮着猪尾巴推,把猪强行拖入猪拦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蠢得像猪一样”,我看那些不肯入栏的猪一点也不蠢。

那时候的猪,吃的都是熟食。在春夏秋三季,将割来猪草或菜叶洗净切碎,掺一些细糠或碎米,再加一些泔水,在一口大锅里煮成猪潲,再喂给猪吃(我小时候也割过猪草,卖给养猪的人家,一担猪草卖2分线)。而在冬季,没有猪草,只能用干红薯藤代替猪草,干红薯藤特别难切,养猪的人家里一般都备有一把专用的铡刀。一头猪喂十个月也只能养到一百多斤,二百斤的猪算是非常大了。现在的猪吃的都是饲料,长到三百斤也不要十个月,走都走不动。

在那时,杀猪是一门技术活,有专门的职业叫杀猪匠(也有叫屠夫的)。在我家后面住的农户,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请一个杀猪匠来杀年猪,引来一大群小孩围观。杀猪前,先要烧一大锅开水,第一招,杀猪,要求准确地一刀刺中猪的心脏,技术不好的,刺一刀后,猪会挣扎开来,到处乱跑,那可就危险了;第二招,刮毛,用小刀在一只猪后腿上切一个小口,用一根通杆打通另外三条腿,再对着小口一直吹气,直到整只猪都鼓涨起来(不专业的人是难以将一头猪吹得涨起来的),用一根绳子扎紧小口。浇上烧好的开水,再刮用小刀刮去猪身上的毛;第三招,开边,用一个铁钩钩着猪的一只后腿,架在木楼梯上,再将猪肉一分为二。

而在肉食品加工厂,屠宰牲猪是流水线式作业,杀猪时先用一根带电的叉子将猪击晕,杀起来就容易多了;第二步不是用人直接吹气,而是用空压机将空气打入,也无须刮毛,有人用一种半圆形刀刃的宽面刀直接将猪皮剥下;然后再挂到一个传送架上,送到开边那里。而剥下来的皮上还有许多肥肉,有人将皮覆在像“跳马”斜摆着的架子上,用一把弯弯的长刀,将粘在皮上的肥肉削下来。其实,剥皮和削肉都是精细活,稍不小心,就把猪皮割破了,被割的破猪皮就是废品,根本不值钱。削下来的肥肉会拿到车间后面的走廊里炼猪油。那炼油后的油渣特别香,特别是里面还可以找到一些瘦肉,我们还偷偷地拿这些油渣当零食吃。但也有倒霉的时候,因为混了一些猪毛在油渣里面,吃到嘴里,猪毛卡在喉咙处,特别难受。若是油渣吃多了,嘴里还会起泡。

猪小肠也会集中起来,由几个女工将其刮成薄薄的肠衣,然后把肠衣装到一个机器上,这个机器将绞碎的肉灌到肠衣中,做成香肠,把香肠扎成一节节,挂在竹杆上,放进烘房里烘干,成品香肠就做成了。

在肉食品加工厂,一般都是晚上杀猪,第二天清早把猪肉拿到市场去卖,晚上二三点食堂要做一顿夜餐给上班的工人吃。工人们有时会在上班时故意打开工厂和车间的大门,那鲜肉的香味经常会吸引一些狗前来,一旦有狗进入车间,就会有人立即将大门关起来,所谓的关门打狗就是如此。工人们会将打好的狗处理好,送到食堂作为夜里的夜餐,食堂的师傅也很有经验,做出来的狗肉那叫一个好吃。大哥叫我夜里起来吃过几次,那兹味,以前没尝过,以后也再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狗肉。第二天,若是有狗主人来找狗,可以随便找,连狗毛都别想找到一根。

可以这么说,在肉食品加工厂住的一般时间,对正处于生长发育中的我来说,好处是不可估量的。在那里,至少每都可以见到肉,食堂平常菜里的油水也重,饭都要少吃好多,只是不知道给大哥增加了多少负担。另外的好处是,我认识了肉食品加工厂的每一个人,后来给家里带来很多的方便。那时候买肉是要凭肉票的,由于粮油都是限量供应,特别是油的分配数量太少(四两油/每人每月),而肥肉可以炼猪油,以至于大家买肉时,尽量选肥肉买。并且,每天卖的肉也不多,人们想要买到肉,天不亮就要去肉店排队。有时候,排队的人多了,为防止插队,还会发排队的号码。而我则不用排队,也不用挤在前面,只须站在后面喊一声,买多少肉,那人就会把我要的肉称好,递过来。有时候,大哥想给家里买点骨头、猪头肉和猪尾巴之类的(肉0.78元/斤,骨头、猪头肉和猪尾巴0.10元/斤,且不要肉票),也会交待给卖肉的,由我去买回来。我买的骨头,上面粘的肉都比别人买的多一点,猪头肉和猪尾巴可是下酒的好菜。好在我家就在车顿桥居委会隔壁,大哥和家里之间还可以通过居委会的电话联系,我家可是一直免费享受传呼电话服务的。

在加工厂,大哥也没有放松我的学习,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本油印的“增广贤文”给我看,还要我偷偷地看,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本小册子,让我增长了许多知识,懂得了一些为人处世的以及做人的准则。要知道,“增广贤文”在当时可是禁书来着。随后,还在那里看了“三国演义”、“西游记”和“水浒”,尽管书里面很多字不认识,尽管读起来断断续续,但书中的大概意思还是知道了一些。想不到,在与一群“杀猪匠”为伍的日子里,我还真正地读了几本好书,第一次读中国三大名著,居然是在屠宰场读的。文化大革命似乎对他们影响不是很大。

大哥当时可是技能高手,还有人叫他“张一刀”,就是在卖猪肉时,随便顾客要买多少肉,他一刀就能把顾客要买的重量切下来,一分不多,一毫不少。也不知道他经过了多少训练,才达到这种水平。后来他又去学兽医,搞肉检(肉品的质量检查),成为了肉食品加工厂的技术骨干。

我在肉食品加工厂住的那段日子,是自由、幸福和快乐的,白天可以在篮球场打打篮球,在办公楼里打打乒乓球(办公楼里有一张标准的乒乓球桌),还可以看看工人们下中国象棋、打木脑壳。生产车间也不限制我们进去,看看工人怎么工作也是一种乐趣,只是车间的地面十分油滑,要特别小心,别滑倒了。还可以到对面不远的奶牛场看看挤牛奶,去保养厂看看工人钻进地沟里修理汽车,特别想去附近的农机厂里看看,但那里的门卫太负责了,不让进。

大半年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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