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峰山庄(11)
一九五八年拆村并户,好像电影中集中菅。就是放弃祖屋,搬到一起住。
家里的锅,带铁的东西都交了练钢。猪圈也拆了,牛棚也没有了,集体养猪,养牛,全村人在大食堂吃饭,提前进入共产主义。
开始还好,吃了几天饱饭,粮食是余粮,猪是上年的肥猪。
由于大练钢铁,地里庄稼没人收,活生生烂在地里。一九五八年是丰产不丰收。加之干部说假话,吹牛逼,放卫星。把几块地里的稻谷堆积在一块田里,让记者拍照,写文章吹牛皮,“人民公社是金桥,共产主义桥上跑,资本主义要完蛋,气死台湾美国佬”!上下一块吹,中央根本不知道。
五九,六零,六一三年自然灾害,又加之苏联逼债,国民经济跟不上。
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大食堂在死亡中摇摆。
高老三他爹又带着民兵去各户搜粮食。如果发现谁家房顶冒炊烟,民兵立刻前往,像日本鬼子一样,破门而入,一块大石头,咚的一声,将铁锅砸了,抢走粮食。
对于大食堂来说,杯水车薪,巧媳妇难下无米之炊。
到了冬天,又组织壮劳动力上山挖蕨根,挖回蕨根后,洗干净,用大石碾碾碎,过滤后的蕨根浆水,沉淀干了就是蕨根粉,一般人吃不上。
剩下的残渣,粉碎后做成一两左右大小的蕨苕粑,一个人两个,不多给。
有一次,下午开饭前,高小五心急,刚刚蒸好,由于饿,偷偷拿了一个,会计高大刚见有一个坑,将高小五煽了一个耳光。
由于是草根残渣,消化不了,第二天上厕所,非常痛苦。
吃不饱,也不能说人民公社不好。
村里有个小男孩,刚上小学二年级,会写几个字。天真地在门板上,用白粉笔写下歌颂人民公社的字,“人民公社是支花,顿顿吃的苞谷粑”!醒目的几个字,影起了领导的警惕,县公安局派警察拍照,破案,一定查出写反动标语的人。
最后查到高小五,弟兄排行他最小,是一个叫高太阳,苦大仇深,一个雇农的儿子所为。
当公安叔叔问他“是不是有人教你写”?他头摇摆得像波浪鼓一样说:“吃苞谷粑最好的生活了,我天天吃苞谷粑,就是共产主义了”!
天真的孩子,幸福的童年,对共产主义的向往,苞谷粑粑胜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但学校知道后,他被开除学藉了。
还有一个社员,夜里饿得实在受不了,大约深夜一点,撬开食堂的大门,吃了大锅里的菜,第二天被民兵吊起来,离地有半尺高,只有在电影里,国民党吊打共产党员的镜头,那个时代亲眼目睹。
到处都有饥不择食的人,面黄饥瘦。
如果上面来人检查,他们又挑选青春期的姑娘,小伙去食堂吃饭。桌面摆上台布,像模像样的吃一顿。
工作组一走,又恢复吃糠咽菜的日子。
树皮,草根,生牛皮,野果的种子……能填肚子的东西都吃。
真正的山里人要好一些。
春天他们放火烧山,刀耕火种,原始生产方式,秋天收一点小米,第二年春天又换烧一片山,反复的恶性循环。好好的一个原生态的家园,活生生地整出一条流沙河。
好不容熬到六三年,六四年,上面又派工作组,对社,村干部清查,站高板凳,愤怒的群众又批斗干部,煽他们耳光。其实就是给群众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工作组一走,彭霸天又回来了,当干部的还是那些人。
经常组织开各种生产交流大会,学习提高集体主义的认识,加強人民公社的凝聚力。
一次诉苦大会,在高老三家堂屋召开。
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指挥大家唱忆苦歌:“天上布满星,月呀亮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升,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恨……”。忆苦歌曲子非常悲哀,痛苦。唱着,唱着,不自觉地哗哗的泪流满面,每人沉浸在痛苦中。
歌声刚停,高老三他爹摆摆手,第一个发言,他说旧社会如何如何痛苦,地主多么残酷无情?他刚讲完。
真正贫雇农高太阳发言讲:“旧社会农忙时节,帮地主打长工,短工,还能吃上肥片子肉”。说着,说着就走题了:“那个一九六一年了,才叫真的苦,根本吃不了饭,见不了米……”,他脑袋却实一根弦,有时情绪激动,声音很高,脖子,脸胀得通红。
老三他爹实在听不下去。咚咚咚,猛敲桌子,大声嚷嚷:“高太阳,你跑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