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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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沙莉马上就要到了。我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妈无奈望了我一眼,我正在专心致志看着沙漏,这是我去年从乌镇买的小玩意,一粒粒的细沙从一个玻璃漏斗缓慢地落到另一个玻璃漏斗中,它下降的速度从慢到快。我长时间的不眨眼,一动不动盯着这些细沙,让我的耐心一点点耗掉,妈知道我在逃避,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只是妈老了,我也长大了,这个游戏我每一次都在玩不同的玩样,一切有形的东西都会被我拿来试验。
沙莉是我儿时的玩伴。青梅竹马。我高考落榜以后,两人就渐渐疏远了。直到四年以后,我在街道做社工。沙莉是上级领导来检查我们工作。她穿一件米黄色长风衣,剪了短发,年轻又干练的样子。吸引了街道一大批未婚男青年。但不包括我。她站在台上讲话,我感觉到她有一丝丝疑惑探询在我的脸上,我懒散坐在最后一排。眼睛平视,但余光却在注意我左手旋转的圆珠笔,它计算着时间,转到一千圈,会应该开完了。
检查完毕后,沙莉她们一行去食堂就餐。我在一处靠窗座位坐下,今天的主菜是糖醋小排和番茄炒蛋。我吃得津津有味。这时一阵香风吹来,香水很淡,有点像草莓的气味。我知道是沙莉,她端着餐盘,盘内青椒肉丝,炒青菜和水果拼盘。我就看着你眼熟,老同学。怎么也不过来和我打声招呼?她自来熟的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她也是如此,混迹在我们这群男孩子当中,玩得比谁都疯。
你一点都没有变。
是啊,谁又会轻易改变呢。我夹了一筷子排骨塞进我的嘴巴,酱汁饱满,肉味鲜美。
我们没有多说话。时间能改变许多东西。她把手机号和微信给了我。告诉我有空多联系。我还是哦了一声。
现在的汽车越来越多。走在街上都是汽车尾管排放的废气。人在一个环境久了,就不愿适应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同事邀我打桌球,唱k,泡吧。我总是浅尝即止。那里那吵闹,不安静。我还是喜欢走在布满灰尘的街道,去体会自由的错觉。沙莉不止一次说我,你有超越年龄的沧桑。我还是敷衍的哦了一声。小时候不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各方面愈发的优秀,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男生也越来越多。在自卑心驱使下,我主动疏远她了,后来她搬家了,临走前找我告别,我妈告诉她我不知死哪里玩了。她失望地离开了,其实我就在我家旁边一幢楼二楼的楼梯窗口目送她离开。
初中同学聚会就定在周末。沙莉来到我家就是为了通知我。我妈很热情,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还在厨房朝我挤眉弄眼,沙莉穿一件闲闲的白色运动服,脚上是平底的白色帆布鞋。手上还拎着一盒核桃酥,我妈最喜欢的点心。我把她迎到沙发坐下,接过她的点心,搔搔后脑勺傻傻问道,你怎们知道我妈喜欢吃这个?她把玻璃水杯捧在双手的手心里,毫不犹豫道,你忘了,小时候每次来你家玩,阿姨就把核桃酥给我吃,她告诉我,你最喜欢吃这个。我迟钝地说,原来是这样,你喝水。然后我就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冷场几秒后,沙莉突然说,你以前不是这样。我茫然不知,我以前不就是这样。沙莉摇摇头,以前虽然你很闷,但不像现在,你还记得跟我说过你无聊的时候经常会玩一个游戏。
沙莉和我提的就是我唯一向她敞开心扉的一次。我是个不太会表达自己情感的废物。总要借助外物来达成自己可笑的企图。初一那年,全班去郊游。沙莉和我坐在后排的椅子上。我坐在左边靠窗的椅子上假装闭目养神。挨着我坐的是沙莉,沙莉边上就是班长郁雨,学习委员丁建群,他们都是沙莉的爱慕者。因为沙莉这时的光芒难以掩藏,人漂亮,学习又好。一路上沙莉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围在她周边的少年少女,像一群叽叽喳喳烦人的喜鹊。
我忍受着她们的互相吹捧,在煎熬中到了目的地。这一群少男少女怪叫着跑出了公交车。滨海区公园内,细软的白色沙滩,亘于空中的艳阳,砌在沙滩五百米处长而坚固的堤坝,像一条蜕了皮的无头蛇。十几顶遮阳伞插在沙滩上,涂着铁臂阿童木漫画的移动小卖部,五颜六色的冰激淋,小巧可爱的塑料折叠扇子。一下子就把所有人俘虏了。老师宣布自由活动。男孩子拿出沙子开始掷人,女孩子站在一边加油呐喊。我独自一人来到椰子树的树荫底下。享受大海带来给我的愉悦,那海浪拍打岩石的啪啪啪声。沙莉走到我身,她的脚掌像猫,有厚厚的垫子似的,走路非常轻。但是我听得出来是她,她说,你在干嘛?我说,我准备造一间房子。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光着两只脚丫子,脚掌滑在轻柔的沙子说,这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我说,就是用沙子造一间屋子。
我开始把废弃的易拉罐,死去的贝壳,埋在沙子里的小鹅软石当成工具,开始搭建我的沙房子。不一会儿,一座精巧的小院子出现了。我用易拉罐造了一座拱桥,贝壳做房屋的大梁,鹅软石铺排在庭院里,又引来一些海水。假山湖水,沙台沙阁。我眯着眼睛对沙莉说,你喜欢大海吗?沙莉说,喜欢啊。我笑着脱口而出说,那我就造一幢大别墅,然后我们可以住在里边。
我刚说完这一句话就后悔了。福兮祸所伏。我的沙房子迎来乐灭顶之灾。一只从天而降的沙滩排球毁坏了我的建筑。我眼睁睁看着沙子庭院在我的面前崩塌。海水溅起扑湿了我的眼睛,细微的沙粒磨砂我的皮肤,我听不见沙莉对我说什么。我愤恨的把沙滩排球抱起,运起腰部力量,朝大海的方向把沙滩排球抛向未知的大海。
那时候的你,从来不计较任何后果。沙莉剥了一颗紫色的葡萄丢到嘴里。她说的我都明白。因为毁坏了沙滩管理所的体育用品,我被老师批评了一顿。妈也替我的愚蠢行径买单。我站在沙滩上,受到许多同学的嘲笑。他们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沙莉蹲在沙滩上,把我的沙子聚在一起,她的动手能力真的很差,半天也拢不成一个沙塔。我耳朵里全是谴责的声音,我透过嘻笑的人群,察觉到几双隐匿的目光,我知道是谁。他们羡慕我和沙莉的关系。只好采取更为无意识激怒我的卑鄙举动。我沉默无言,不代表我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也会用自己冲动方式来解决问题。他们正是看中了我这一点。妈说我脾气太犟,要吃亏的。
我妈在厨房里为我制造机会。她那是白费力气。我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沙莉和我坐了一个小时。这感觉像是坐在麦当劳里和女孩相亲,橙汁汽水甜甜的香味勾引我的味蕾,而不是坐在我对面冷漠的女孩。我问一句,她答一句,装作很感兴趣又不让人太失礼的疑问甚至反问句式。她偷偷瞧着手机荧光灯上的时间。我把吸管攥在手心里,像拧麻花一样,易脆而且敏感。就是没有粉身碎骨。
你会来吧。我送沙莉走下楼梯。上下楼梯的墙上是一些乌七八糟的文字,居委会涂改了好几次。乳白色的外墙变得是一种混合的灰灰颜色。间或有几个漏网之鱼的汉字不堪入目的出现,因为老式工人新村总是带有怀旧的伤感。一如我自己,陈旧得发闷。
我憨憨地一笑,你请我,我会到的。她纠正我,是我们大家同学的聚会。你一定要来。我答应她很痛快。过了那么多年,对她,我依然无法拒绝。
她是坐一辆奥迪离开的。我还是一辆绿壳牌电动车。我和妈打了电话,叫她不要等我了。我出门去菜市场附近的一条弄堂里吃馄炖。这家店是路边摊,五张桌子,二十把塑料椅子。顶棚的帆布又脏又旧,还破了一个洞。但不妨碍这家店杠杠的人气。只是中午人比较少。老板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比我还小五岁。他头上包着一块湿毛巾,穿着白大褂,捧着一本英文字典窝在移动小货车阴暗面阅读。我走过去,踢他的移动小货车的外包铁护栏,外包铁护栏上有一块喷墨打印的招牌:阿达馄炖。我笑骂道,你又在装逼了。他把字典放到一个竹篮里,给我盛了一碗撒着葱花漂浮着猪油的清汤,又有心结了。
我毫不含糊,端起碗一口就干了,喝完抹了一下嘴巴,同学聚会,去了闹心,不去又那个啥。
老板似笑非笑,把他满是油腻大手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为了出国就拼命背英文字典,等背了一半我才发现没有钱。于是我摆摊卖馄炖。等攒够了钱又发觉,老子那么有钱了,去欧洲干嘛。后来看了徐皓峰电影《师傅》,所谓大隐隐于市,像我这样蛮好,冷不丁就变成一个高人。还有美女为我流泪。
你难道指着是拐角卖烧饼的明日香?我故意指着那一条弄堂尽头抹了厚厚粉底的明日香说。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香香姐姐,你吃完就快走。他又去抓字典。然后乜了我一眼。我想告诉他我从来不看这类电影,武侠只是虚幻的中年人强加给自己的一个童话。我喜欢的是古龙的小说,因为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他像你也像我,落魄的李寻欢,高富帅的楚留香,潇洒的陆小凤,还有捣蛋的小鱼儿。他们不惜要背负太多的国家大义,为国为民。只需要像你我一样,在城楼看烟火,在家里吃热饭,在西湖泛舟赏明月。
老板说我有钱了,就不需要奔波了。我说你当年那么执着是为了什么?他沉默下来,为了一个我爱的姑娘你信吗?他把字典搁在头顶正好挡住了午间炽热的太阳,这么大热天只有你才能到这个闷热的地方看我,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小子到底为什么?我摸着额头微微冒出的虚汗,那一滴滴的油水从我的肚里刮到了面皮上,谁也逃不了伤感别离爱欲憎,我也是彻头彻尾的俗人。只有在这里,我可以在他这找到同类的感觉,明明是广阔的天地,却要在这两边高墙中间一条狭道里作茧自缚。我又何尝不是?一大早来打扫办公室,清理桌面的废纸和灰尘,心烦上网卡机的破电脑,还有一大堆数据采集报表归纳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瞧得我一脸郁闷。每个人都在认真做事,每个人都紧张兮兮,每个人都盼望早点下班。
我以前塑造过一个沙子庭院。老板哦了一声。他在诧异我不合思维的活跃,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毁了,然后我对你说过,我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老板把字典又放在他肚皮上,圆圆的脸上表现出一副呆萌的表情。你跟我去同学聚会吧。那么多年我都找不到一个熟悉的家伙。老板像在看一个白痴,他想我这家伙一定是脑筋短路,生物电能供应不上。
我算什么事。你开玩笑的。难道你叫我去给你同学聚会下馄炖?
我说给你微信转账一千你去不去。
他说,你有病吧。
两千。我一咬牙。
我去干什么?老板妥协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忽然想起这一件事。
老板嘿嘿一笑,那笑容要多贱有多贱,我叫张大兵。
班长预订了一部大巴,邀请全班去郊区农家乐吃饭。因为要颠簸一个小时,也有人选择自驾前往。沙莉单独给我发微信,她有车,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我跟她说,我坐大巴。我发完微信,张大兵在我跟前得瑟得抽着烟,张着一嘴巴烟熏得黄牙朝我吐着烟圈,你发完了没有。我把他的烟冷不丁从他嘴里拔出来,掐灭烟头,扔到不远处垃圾桶里,少废话,上车。车上已经坐着不少同学,他们有的和我打招呼,有的低头玩手机。我坐到最后一排,张大兵悄悄说,你人缘不怎么样啊。我闭目回应道,我不合群。张大兵低声说,怪不得你要带我来。我头外在一边,开始假寐中。张大兵在我身边翻来覆去,弄出只有我晓得动静,我睁开眼睛,瞪着他。不知道何时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本英文字典,放在他膝盖上,你们都太安静。我没好气说,当然,你见过中年人还有闹腾吗?
农家乐是一座庄园。散养的大母鸡在我们比邻而居的篱笆后咯咯咯地欢叫。后院还养着一池的活蹦乱跳的鱼。进入中堂,全是青绿竹子布置得大堂。穿着蓝色条纹制服,包着蓝色头巾的服务员端着红烧肉在我们眼前经过。我们被服务员引向了大堂,三十八个同学,四桌人。我和张大兵走向了最里的偏僻一桌。我冷冷地望着发起人郁雨春风得意和人寒暄地得意劲。学习委员丁建群则在另一桌,他现在也是有身份的,在公司里当一个部门负责人。每个人都洋洋得意,混得不好的就不来了。一共有十二个人没有。张大兵说,你也属于混的不咋样的。
宴席一开始,我就迫不及待开吃。沙莉坐在了主桌,她刚开始也示意我过来坐。我装作没看见,一个劲儿喝三得利就大龙虾。张大兵也不含糊。别人是亲亲热热地叙同学情谊。我们两个就甩开腮帮子大吃特吃。郁雨像主人一样朝我走来,现在他是区里的大人物,有威望有面子。我们这里地属边疆,我最后过来。
林耀祖,好久不见。我坐在那里,因为沙莉站在他身边,一副女主人的嘴脸。我知道这件事存着蹊跷,但我咽不下那口气。我踩了一下张大兵的脚,张大兵把啃着肘子从嘴巴恋恋不舍吐出来,和郁雨碰了一杯,干。郁雨疑惑地打量张大兵,努力在回想,你是?
他什么也不是。他是我请来的。他的钱我来付。我冷静到极致地开口,把其他几个坐在我们这一桌的同学举起酒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郁雨威严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悦道,林耀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沙滩排球献给大海,处罚还远不止这些。
老师领我关了禁闭,说要反省自己的过错。这是沙滩上废弃的透明的玻璃岗亭,我被老师赌气关了禁闭。我起初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同学他们像到公园里看猴耍把戏,在我面前吃零食喝汽水,啃瓜子嘬冰激淋。沙莉在哪里?她躲在人群里,不敢啃声。郁雨脸色得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橡皮在我面前的玻璃上写着笨蛋两个字。丁建群维持着秩序,他要杀一儆百,看似赶着同学们不要靠近我,其实他是故意的。我一下子感觉万念俱灰。沙莉走到毁坏的沙子庭院前面,她弯下腰,拾起了一块有花纹的贝壳。我忽然发现了她此刻也是极为孤独的,她离群独处,来到这个人工破坏的沙子庭院,满是狼藉。丁建群走了过去,郁雨蹦着跳过去,几个与她交好的女生也聚在一起,最后所有人都和她一起胡闹。她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开始有了欢呼声。全班是十九个人开始了一场沙地革命。她们准备兴建一座四十九人的大城堡。沙莉还跑去了老师那里,她一定是为我求情。最后我被放出禁闭,我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记住了嘲笑我的每一个人。我向老师告假,回到了学校的大巴上,上车以后,我的眼角忍不住有泪水喷薄而出。沙莉尾随在我身后,我没有转身,只是清晰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事。
我吃完了,谢谢你的款待。我微信转账给你。我离席的动静很大,拉着吃了一半的张大兵扬长而去。我不在乎多少双眼睛露出那种轻蔑的眼睛。我的背有些驼,眼睛朝脚尖,外八字向外疾走。张大兵叫着,你慢一点,赶着投胎啊。我说,吃饱了就不是赶着投胎吗?这样爽爽气气。有你陪着我晒太阳真开心。
张大兵摇头晃脑道,真弄不懂你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冷,你却说是热。
十几年前要你真的在那里,我说不定会跟那帮王八羔子干仗。我自言自语。街上热气一波波袭来,蒸的我们衣衫和身体汗津津的。张大兵诧异道,和谁干仗?
我只能说,就算你在,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做。她是女孩子。有了这一层壳子,处境会比我好上千倍。她会做人。
张大兵抗议了,他的破旧英文字典又冒出来,不介意突然在我脑袋上来一下,你能不能说说人话,主谓宾,来龙去脉给老子说说清楚。
我和张大兵一边走,一边说,淮海战役时候,剿总的杜聿明住进一个四合院,正中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他的勤务兵说不吉利,四四方方一个木子,不是一个困字。杜聿明吩咐人把树砍了,最后他自己被抓做了俘虏。他就后悔,困比囚好啊。
张大兵还是不理解,我还是不懂你说什么。你们文化人真会玩。他把字典当成小马扎,一屁股坐在上面。红色的字典,把他的屁股染得红红的。
我真的好累。吃的那么饱。走得有那么惨。我怀疑你找我的动机就是陪你一起发疯!张大兵摇着他的肥厚油腻的双手在扇风,热风停止了。我们借着郊外栽种的不知名大树在躲阴凉,我又一次找到新的消遣方式,数蚂蚁玩。蚂蚁做窝。蚂蚁筑城。我仿佛看见了它们就像当年的我,义无反顾,无所畏惧。
我踩了它们,它们会不会来打我。我向张大兵咨询道。
你傻啊。蚂蚁能撼动大象吗?它们会非常恨你,但没有办法。
我喜欢你的馄炖,就像沙莉吹弹欲破的皮肤。
你再说一遍,你说得谁?
我指着远处掀起风沙,你猜是公交车还是沙莉的车子?
一辆白色的奥迪慢吞吞赶上来。这多像张大兵下的馄炖。一锅烧开的水,沸腾,蒸发,它让你感觉雾气是为你留下的眼泪。然后十二只元宝馄炖就全部被张大兵粗暴地推了下去,皮开肉绽。
奥迪越来越近了。我觉得我脚下的蚂蚁窝在我摧毁它以后,蚂蚁们密密麻麻向油菜花地深处运动。
它们比骆驼把头埋在沙子里聪明。白色奥迪在我身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