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梨树
你,生在角落,又死在角落。
一阵暴雨过后,泥泞的门前小路上全是金灿灿的白皮酥,土橘色地上的金梨星罗棋布,排列均匀,好像鸡蛋破土而出,又好像一个个歪头歪脑的葫芦娃淋浴在清凉的季节。香梨的香脂味伴着泥土厚重的腥味占据了整个家乡的空气,我深吸一口,这味道经过鼻腔、咽喉、气管一直到脚心,全身变酥。
看着这么多的白皮酥被暴雨打落在地,有点可惜,还好小路变得松软并没有对落地的梨造成太大的创伤。我一边可怜这些小家伙一边快速地提着它们放进蔬菜盆,心里美滋滋:又有了一顿饭后美味甜点。同时开心地自言自语,回去就把你们大卸八块,扔进铁锅,旺火蒸半个小时,然后被我消化,嘿嘿嘿。。
暑假来了,我踏上了家乡坑坑洼洼的小路,慢悠悠的欣赏着半年来没有亲近的物和人,心境开阔。
转过弯径直前往家门口时,看到那颗梨树还依旧在那个墙角处,健健康康,我满心欢喜又感动的热泪盈眶。树上还是挂满了金蛋,在夕阳的余辉之下,反射着霞一般的迷醉的光,似乎咧着嘴大声的笑,又似乎是睁大眼睛欢迎我的归来。
听姑姑说,这棵梨树已经二十岁了,它是从果园中移植过来的,也是唯一的幸存者,由于家乡大面积苹果园的兴起,曾经一片一片的梨树被砍掉作了木材,每家每户也就留下一两颗作为平日里的“吃货树”供大家解馋。现在四面八方都是苹果树,所到之处,伸手便可摘到大红苹果,塞进书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突然驻足在这棵角落里的梨树,它满脸皱纹,头发蓬乱,皮肤变得粗糙,失去了光泽,一根根干枯的枝条胡乱的向着四处伸展,纸条上的叶子也零零星星,就算有也是小巧玲珑。他老了,二十多年了,他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生命,经过了严寒酷暑,经历了雨雪风暴,见证了这个村庄二十年的变迁历史。尽管这个角落被尘世遗忘,尽管它的待遇不如那些个苹果树,没有人给他理发,没有营养品吸收,没有人帮他铲除虫害,没有人夸她的默默无闻,也没有人感激他的千千万万个金蛋。
可是她无所谓,每一年都挂满了诱人的金梨,想必是向所有人展示自己那美丽的成果,极力的开屏吸引每一个过路人,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也许会看到,会驻足,会夸赞,会感动吧,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个曲折的角落。
一个个的金蛋如同一群幼儿一般趴在母亲的乳房前拼命地吮吸,榨取着养分,开心了丰满了自己却榨干了母亲。这不会哭不会笑没有感情的树顿时间也变得栩栩如生,变得温柔,变得可爱,变得美丽,如同母亲般伟大奇妙,她二十年如一日地释放能量,花开花落,果子节满枝头,风雨来,又是一地酥,看着那些猫啊、狗啊、小鸡悠哉在自己的芳群下,乐开了花。
吃完这一锅蒸梨,抹了嘴,背上行囊,我离开了家。
汽车、火车一路向东,我不吃不喝,嘴里还是起身前吃完蒸梨的甜味。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就算是一个极小的熟悉的东西也能让自己触景生情,感伤回忆,时常会看到那些个用来绿化或是当做景观的梨树,上面稀稀拉拉顶着几个瘦小干枯的果子,还被蚊虫咬的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就会触电般想起老家的那颗梨树,是那么秀婷,结的果实也是那么饱满可口,瞥一眼这毫无生机的过客,低头便思念家乡她的模样。
家乡的土地芬芳,家乡的天空湛蓝,家乡的水青山绿,家乡的人也美,家乡的那颗梨树,你还在吗?
异乡的时间总是过得太漫长,求学的道路也是艰辛坎坷,等待和煎熬一分一秒随着时钟转,转了多少圈已经数不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北方的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大地,覆盖了公路,覆盖了我的心脏,我又踏上了这回家的长路,夜已经沉默,心却愈来愈跳,听着车厢里传来《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泪水顺过眼睛,鼻子,嘴一直由下巴一滴一滴打在膝盖,消失且无声。
打电话听妹妹说,由于修路的原因,那颗树在前一些日子被推土机推倒了。我沉默,只是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吃那美味的香梨了而已,,,,。时间在流逝,总会有改变,总是会轮回,来来去去,过往不惜。
那个角落,还在,永远在,你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