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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缘而作」〈男版〉|离别二十载,又见哑巴哥

2019-02-12  本文已影响31人  天涯草

文:天涯草

如果不是今天在姑姑家重逢,我想关于他的记忆可能会被岁月磨灭。

和他成为亲戚完全是因为奶奶的娘家姓郭。我上小学的时候,姑姑一家就住在秦岭深处的黄家沟。说起来,那也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了。

姑父姑姑膝下共育有七个孩子,五男两女。每年放暑假我都要被奶奶或者妈妈领去山里的姑姑家,早些年交通不便,去山里的公交车很少,由于黄家沟地处巷子石桥的西北角,上山的只有被碾得破破烂烂的拖拉机道,只要有车经过,必是漫天黄土,呛得人不想来第二趟。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经济还没有完全搞活,山里人很难吃得上一顿肉,生活很是简朴。家庭收入来源主要依靠种植土豆,或者卖核桃,再有就是去山上伐矿木换钱。

那时候,所有的山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山外的有钱人就会开了卡车,到山下收购圆木,倒卖到其他省份赚钱。于是,山里的青壮年就会结伴上山砍那些笔直的木料。至于价格,因为年代久远实在是无法追溯了。

那时候姑父身体很好,加上男劳力多,在村子里境况还算不错。

表哥在家中为长子,所以下得苦自然比其他人要多,贡献当然不用说也是最大的。遗憾的是据说小时候有一次夜里发高烧,姑父他们请来赤脚医生给治病,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药量没有控制好,一下子就把表哥治成了听力很差的哑巴。

为了这事姑姑和姑父没少吵架,那时我的爷爷还健在,也曾上山劝说过很多次。其实姑姑最大的担心是怕给大表哥成不了一个家。试想,在那样的岁月里,有哪一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哑巴?

「为缘而作」〈男版〉|离别二十载,又见哑巴哥

可是,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已无济于事。姑姑和姑父一边细心的照顾着所有的子女,一边四下托人打听哪里有和表哥情况类似的女孩,以便给孩子早早成个家。可怜天下父母心!

最开始表哥的手势和咿咿呀呀的哑语大家都听不懂,渐渐的,通过不断地观察总结,表哥和家人终于能够良好的沟通了。姑姑和姑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年龄关系,只有他最能帮父母分担家务:他能替姑父把一口袋的土豆扛到山下,他能把一人高的圆木整齐地堆在院落,他能起早贪黑地赶牛上下坡,他还能在大雨的天气爬上房顶用毛毡堵漏……

皇天不负有心人。好像是在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表哥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他的厦房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建起来的,就在离老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听说,我那傻傻的表嫂经常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拿了锅里的馒头喂养她的健康的孩子;她会在子女受到欺负的时候,挥舞着胳膊和肇事者跳着理论,尽管她也说不了话;她会在表哥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父母和弟弟妹妹的起居;她会在大老远看到我和奶奶从山下赶来,风风火火地跑下院子迎接;她还会把我这个懵懂的表弟让进她简陋的屋子,和比我大两岁的她的女儿玩耍;她还会十分大方地让我把家里的土豆装袋带下山……

回忆总是一次一次地催我落下泪水,只因为今生有了这样的亲人。

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经由二十多里的山路,吹进了秦岭深处,吹到了黄家沟。滥砍乱伐虽然富了部分人,却坑了国家。原本葱葱莽莽的山峦由于长期的破坏已经满目疮痍,随后凡是被逮到的偷伐者,不仅吃了罚款,还被关进局子……

又一个暑假到了,某一天早晨表哥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被要求乖乖待在家里写作业。奶奶看到他风尘仆仆地来了,特意做了他最爱吃的碎面片。估计是急着赶路饿坏了,表哥竟然连吃了两大碗。奶奶站在厨房看着成了家的表哥,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感。

吃罢饭,他就又开始跟我比划开了。

刚读初一的我怎么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竟然兀自推了我院子里的旧自行车,挥手让我跟他出门。

兄弟二人沿着村南边的310国道一路向西。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也把燥热洒满我们的身体。一会儿表哥驮着我走,一会儿我又骑车带了他。

终于到了华县县城。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一间售卖家电的门面房。

他指着一个24吋的黄河电视机,用手比划着,仿佛在询价。我瞅了一下价签,天哪,就那么一台电视机要卖四百三十块钱。

我伸出左手的四个手指,给他反馈一个四百,又用右手伸出的三个手指提醒他,总共的钱数。

他心满意足地转身拉我的胳膊走出去,到路对面的摊子上要了两瓶五角钱的汽水。就这样我们兄弟二人站在华县的街道边上,一人一瓶干完了汽水。

再后来听奶奶无意中谈起表哥竟然一个人又去了店里,硬是买了那台电视,一路背上黄家沟。只可惜当时山高路远,那里没有任何电视信号。尽管姑父和姑姑狠狠地说了他,可是我明白他的苦心——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想让他们尽早了解外面的世界……

最后一次和表哥在一起是九五年的暑假。

那一年我参加了中考,利用假期回到黄家沟,和表哥家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会帮我采摘叫刺梨的山果,教我认识所谓的「八月炸」「连翘」,表嫂会不顾姑姑的反对硬拉我去吃她刚做的糍粑,表哥会蹲在门口一边吃着饭一边冲着我憨憨地笑……

如果不是爸爸从山外捎来我的技校录取通知书,我或许还能和表哥一家多待几天;如果不是那次离开黄家沟,我或许还能不定期地看望我的表哥;如果不是后来的大雨,黄家沟的村民也不会陆续搬迁;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倔犟,不去外面的世界漂泊十多年,我和表哥应该更亲……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正在姑姑家串亲戚,听说那个魂牵梦绕的表哥也赶了过来。到大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他又开始比划,口里还在说着什么。时隔多年,我早已经读不懂他的手势,悟不透他的语言。

但是,他还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原来,他和我不曾忘记他一样,没有忘记我!

祝表哥全家幸福,长命百岁!

兄弟抱一下——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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