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阿祁，你自有你的平仄

公交车上的扶把晃啊晃，我勉强在一旁的扶杆上站立。七月的暴雨轰然落下，车窗上密密麻麻顺着清溜的雨珠。车厢里很拥挤，潮湿潮湿的，乘客们的伞耷拉着朝下，不时有几滴不听话的雨滴淋入裤脚。

真是糟糕透顶。

我口袋塞着一台随身听，耳机线弯弯绕绕塞入耳朵，听着孙燕姿的《我怀念的》，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我没扶稳，人向前扑去，随身听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下一个站点上车了，车厢内人头攒动，哄闹得很，我着急忙慌低头找随身听，旋即对上了少年那双好看的杏眼。

他戴着黑口罩，一件纯白T恤，牛仔裤，模样十分清瘦。他白皙的手腕骨前捏着我的随身听，递给了我，并没有说话。

“谢谢。”

“阿祁！”即使他戴着口罩，我还是认出了他。

可是他好像没听到我呼喊似的，径直穿过乌泱泱的人群，下了车。我也不管自己的目的地了，大喊一声“师傅还有人”，便冒着关门的风险跟着下了车。

雨肆意地挥洒地面，道旁的树木鲜绿得逼你的眼，空气中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我四下张望着寻找阿祁。

阿祁是我的同桌，也是我们班的音乐特长生，小提琴拉得特别好，今年高考备战，他有近三个月没来学校，而是在外参加集训。我很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现在成绩出来，考得怎么样。

终于在下一个红绿灯口的方向，我看到了阿祁，少年撑着一把漆黑色的伞，模样十分冷峻，我踩着双小皮鞋，任凭雨花四溅，快步朝前喊着“阿祁”，可他就是没有回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说不上来。

阿祁进了一家咖啡厅，我也推门跟了进去。转身放伞的片刻，男孩粗鲁地揪住了我的衣领。

“你跟着我干什么?”语气是迁怒的。

咖啡厅里的音乐婉转柔和，配着咖啡豆磨出的丝丝香气，我的声音也不觉柔和了下来，我说“好久没见你了，想关心你的近况。”

“我不需要。”

“我请你喝咖啡，你教我拉小提琴怎么样？高考前你答应过要教我的。”我拽住他的胳膊，语速加快，生怕下一秒他就跑了。

“我以后不会拉那东西了。”阿祁没有看我，淡淡地说。

我好像猜到了什么，也许是高考失利，或者更糟糕的结果，不禁哑然。

“坐下说吧。”阿祁摘下口罩，我看向他，几个月不见，少年帅气的脸庞下是难掩的疲惫与怅然。

“你考的怎么样？”这次换他主动开启话题。

“上一本线了，省师范有希望。”

“挺好的，祝福你。”阿祁笑道，笑着笑着，突然手撑着头，后背抽搐了起来，他在哭。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该用怎样万全的方式安慰他才算合理，我是利益的既得者，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好像着实不太合适。

“我得去复读了。”半晌，阿祁红肿着眼睛，哽咽道。

记忆里的他也是个调皮捣蛋的男孩，会在上课睡觉，晚自习传纸条，最过分的一次，拉着我一起逃课去看漫展……所有种种，都与此刻眼前这个脆弱的男孩，判若两人。

“会越来越好的。”我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说道。

好像只有这句话，在我的至暗时刻，撑过了我一天又一天，所以我也想把这句话送给他，哪怕，我没有资格安慰他。

“会好吗？”眼前的男孩变得不自信。

“一定会的。”

阿祁，你自有你的平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