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边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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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晨，青东沼泽保护区。

微风扯着薄雾，穿过冷杉林的枝枝桠桠，漫过蜿蜒沼泽边缘的观泽路，把整片沼泽朦胧成了一片灰绿。

浅灰中，一辆桔色巡逻车在缓缓移动。

轮胎与石子的摩擦声惊起几只白鹭，它们掠过水面，羽翼划开涟漪，仿佛用银色的弧线在玻璃般的湖面上书写转瞬即逝的诗行。

车子来到7号巡视点，停车，车门打开，后排走下来两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穿湖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他动作干练，目光坚毅。他是青东沼泽保护区巡逻员——李振。

他张开双臂，惯例一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桉树与腐殖土的清香混着水汽，沁入了他的心脾。这熟悉的味道，已浸润了他十七年的岁月——从青涩的年轻巡逻员到如今掌心布满老茧的守护者。

对讲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老李，东侧沼泽区有游客车辆滞留超二十分钟，监控显示异常。”

“老李明白，马上过去！″他调转方向盘，碎石在轮胎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远处，一抹亮黄色人影如突兀的荧光笔划破灰绿画卷，正朝着沼泽深处移动。

李振的心骤然收紧，那种熟悉的不祥预感如潮水漫过胸腔。

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喉结滚动着吞咽下苦涩：“加速，开快点！″

那个黄色人影靠近的地方，一只幼鹿瑟缩在泥沼边缘，泥浆正缓缓爬上它的脚踝。四周是陌生的气味——腐叶、水汽，还有远处母鹿低低的呜咽。

它刚学会独自探索这片沼泽。母亲说过，泥泞是考验，必须自己挣脱。可黏稠的泥浆像无数冰冷的手，拽住它的腿，恐惧让它的呼吸急促起来。它拼命挣扎，前蹄在泥中划出浅浅的沟壑，哀鸣声撕破寂静。

忽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两腿生物的气味浓烈刺鼻，它被一双颤抖的手抱起，离开了这片属于它的试炼场。

幼鹿在黄外套青年的怀中剧烈颤抖，人类的手掌粗糙而灼热，它拼命扭动，湿润的鼻翼嗅到对方身上陌生的汗味

“快放下！谁让你动它的！″未等车子停稳，李振的吼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野鸭。

青年踉跄后退，差点失手：“它要淹死了！我、我只是想救它……”

“是呀，见死不就吗？”

“保护动物，义不容辞！”

“快救救它，救救它！”

李振蹲下身，目光看向他怀里抱着的沾满泥浆的幼鹿。

刚才还拼命挣扎的小腿，此刻已经停止摆动，只有蹄子上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这是遭遇极度的紧张恐惧，出现的昏迷休克。

李振没有慌张，一边在沼泽边缘靠近小鹿身边的地方，找了一块平坦的软草处，轻轻地将小鹿舒展平放，一边劝说众人离开，给小鹿留出一个相对安全宁静的空间。

他比谁都清楚，它的母亲就在不远处。此刻把它放在沼泽，只要围观的人们迅速撤离，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得到只有它的母亲才能给予的安抚，安全苏醒！

有人见李振没有立即转移救助小鹿的意思，直接打了管理站的急救电话。

接着，李振的手机响了。

按下接听键，传来王站长的命令：“老李，有游客投诉，说咱们保护区工作不负责任，对小鹿受伤昏迷，无动于衷，态度冷漠！″

“不是，站长，您听我说……”李振正想解释。

“不用说了，你尽快送来抢救！”王站长打断他的话，用命令的口气说。

接到王站长的命令，看着青年愧疚的眼神，听着周围游客们此起彼伏的“救救它”的呼喊，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

——总有人以“善意”的无知，去挑战自然的法则。他们总以为伸出援手便是慈悲，却忘了，有些生命本就该在泥泞中独自跋涉，有些伤口，唯有疼痛才能教会成长。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

最终，他默默抱起指尖偶尔颤抖的幼鹿，裹进毯子，急忙上车，无奈地说：“快，回管理站！"

一声轰鸣，车子急驶而去。

坐在身边的实习生小林递过刚才的手机录像，兴奋地喊着：“李哥快看！这素材发网上肯定能火！咱们保护区的暖心救援！”

李振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他知道，这个决定，或许已经为幼鹿悲剧命运埋下了的伏笔。

管理站动物保健室里，一阵操作，李振他们刚刚送来的幼鹿苏醒了。

它使劲扇动鼻翼，全是异味！他费力抬起了眼皮，白墙刺得它眼睛生疼。

兽医周芸的手套冰凉，指尖在它身上游走，像蛇在探索领地。

它嗅到了一种特殊又有点熟悉的气味，沼泽湿地防疫期才有的消毒水味。这味道让它想起去年冬天生病时，母亲用舌头一遍遍舔舐它的伤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