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坡上的笑声

“听说憨子家姑娘考上北京的大学了，还是啥985，昨天通知书到了。”刚走到地边，很多人就开始议论。

“那娃子从小成绩就好，要是根子叔没死，还能凑些学费，现在就一个解手不知道背人的憨妈……”说话的女人摇摇头。

自从土地流转后，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下老人在家带孩子。农忙时候，到承包土地的人那里打短工。

“听说考的好可以贷款上学，工作了再慢慢还钱。”

“只能贷学费，生活费路费还得自己凑。”去年刚给儿子办了助学贷款的玉香说。

“憨子都说不清娘家在哪里，根子叔又没有兄弟姊妹，这孩子，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梅花婶唏嘘着说。

“憨子和美美一起来摘绿豆了。”听到这话，众人都往路上看去。只见美美背着背篓，和她娘一起挎着竹篮往地里走。

憨子是18年前流浪到向阳村的，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梅花婶去扯柴火，看到麦垛边蓬头垢面挺着大肚子的她。梅花婶问她叫什么，哪里人，女人只怯怯望着她，往麦垛里面躲。

梅花婶给她端来饭菜，女人狼吞虎咽的吃完，晚上，梅花婶怕她被冻着，就拿了床旧被子给她。

女人从此就在梅花婶家的柴房住了下来，洗漱干净后模样倒还周正，只是问她关于家人的信息，女人一脸茫然。

梅花婶和男人合计，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张罗着把她撮合给了村里的根子叔。根子叔已五十七岁，年轻时候家里穷没娶上媳妇儿，到老捡个媳妇儿，乐的整天合不拢嘴。

女人到根子叔家第二月，生下女儿，根子叔给女儿取名美美，他说女儿长的像妈妈，漂亮，期盼女儿以后的生活能美好。

只是女人，连自己的来龙去脉都说不清，村里人看她脑子不灵光，就叫她憨子。

美美和妈妈走到地头，憨子就开始比划，她伸出大拇指，指着地里的绿豆，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憨子，你说美美考上大学，来摘绿豆挣钱？”梅花婶理解了她的意思。

憨女人高兴的只点头，口水顺着嘴角不停流淌。

女人第一次跟着根子叔下地干活儿，分不清庄稼杂草，祸害了一大片庄稼，从此后根子叔再没让她下地劳作过。不过女人后来，学会了洗衣做饭，每次做好饭，她就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根子叔和美美回家。

美美不仅长的机灵，成绩也好，考上了地区的重点高中。根子叔逢人就说祖上有德，家里要出名牌大学生了。却没想到，没等到美美考上大学，根子叔和村里年轻人一起，在工地干活儿时，突发脑溢血去世。

村里人帮着安葬了根子叔，村支书说对美美说:“娃儿，安心上学，村里还有这么多伯伯叔叔。”把全村人凑的几千元钱递给了美美。

今年，美美的高考成绩，又一次让向阳村沸腾了。

“娃儿，别让你妈在地里了，一会儿老板看着会发火的。”快人快语的春枝婶对美美说，大家才看见，美美妈把青绿豆都摘下来装在篮子里。

美美去拉妈妈，妈妈比划着不走，梅花婶说:“那边我口袋里有个鸡蛋，拿给你妈吃吧。”听说有吃的，美美妈才和女儿一起往外走。

春枝婶把篮子里摘下的绿豆，倒进了美美妈的篮子里，其他女人看见，也纷纷把摘下的绿豆倒进美美的背篓里。

“咱庄户人家，别的没有，力气多的是，这一坡绿豆摘完，少说有个五六千斤吧，够娃儿半年的生活费了。”腊梅婶一说话，就像山头上装了高音喇叭。

“你摘的绿豆，舍得给憨子？摘一斤可是一块钱工钱。”玉香婶问她。

“就你个死婆娘话多。”腊梅婶脸红了，她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曾因为菜园里丢了几根黄瓜，敲着脸盆在村里骂了三天。

“哈哈哈哈……”

一群农妇粗俗而爽朗的笑声，穿透向阳村上空。她们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