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3
三、性的问题
摇滚歌词:来吧来吧,我们活着。去吧去吧,我们被时代阉割。
我失眠了,已经连续好多天了。这让我感到绝望。猪头三曾经说猪减肥是忘本,那么失眠应该可以算是不务正业。所以,我一直不敢跟猪头三说,我怕他会批评我。
漫漫长夜啊,无心睡眠。我在稻草堆里,数一个管理员,两个管理员、三个管理员,都数到九十几个了,这差不多已经是我数数的极限,可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只好放弃,决定象猪头三一样认真思考一次。比如说,这些天稻草堆为什么变得那么湿热?门口吹进来的风为什么散发着腥味?门外的月光为什么出奇的明亮晃眼?院子深处不知名的虫子为什么个个叫得那么高亢欢畅?而我,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很想唱歌?!
很想唱歌。一股燥热的气息正集结盘旋在膀胱附近,然后一路上窜,夹带肠的臭、胃的酸、肺的涩、心的热,直逼喉头。可此刻是深夜。整个猪舍寂静无声,猪头三和其他两只猪就在我身边玉体横陈,如果我唱歌,会破了他们的美梦,免不了会挨打。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万夫不当的关头,我及时的努力闭紧嘴巴。可是,你知道,我有两个大鼻孔,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那股气息毫不犹豫的从鼻孔冲出,发出一种我自己都从未听过的声音:·#%&*……
我觉得羞愧,又担心会把他们吵醒。可这一声叫出来以后,我又莫名的觉得很嗨很过瘾。我正奇怪为什么这样,猪头三在旁边拱了拱我,说:五十六,又失眠了?
你说又。三哥啊,你真是我的亲~~哥!我感动的有点哽咽。猪头三看看旁边猪头十三和猪头四十一,发现他们还睡着,说:小点声,去门口说话。
我说:三哥,我是不是病了?猪头三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们三月级的猪大都睡不好,你别看十三和四十一今天睡得沉,也折腾了好几夜了。我大惊,说:真的?这么说还是一场传染病啊!猪头三说:别担心,这根本不是病,反而恰恰证明了都没有病。然后他转头看着门外,笑了笑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他的话总是这么高深莫测,我听不懂,但是我看得出来,这笑却有点勉强。
第二天,两个管理员进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我是被猪头十三的叫声吵醒的。我看见管理员把猪头十三逼近角落,接着摁翻在地,其中一个伸手抓住猪头十三尿尿的玩意儿,又对另一个说笑着什么。猪头十三边大声叫唤边拼命挣扎,他一定是觉得很难为情,所以脸涨得通红。我听他是在喊三哥三哥。猪头三呢?我转头才发现他正在另一个角落低着头发呆。
靠,那两个管理员真不要脸,就这样把我们四个逐一的摸过去,连三哥这么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的也没能幸免。我觉得天都塌了,有道是:猪可杀,不可辱。可现在竟然飞来横祸。所以,管理员一出门,我就和猪头十三、四十一抱头痛哭。
猪头三还在角落继续发呆。说实话,那一刻我忽然有点鄙视他,亏我一直当他是偶像,可只有他,在被摸的过程中居然一声不吭、毫不反抗。
那天上午,宿舍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气氛,开午饭的时侯,大家也没有一点胃口,草草的吃了两口就回到草堆各怀心事。猪头三说:哥几个,有些话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怎么说,既然今天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大家知道了也好。
别指望我们这么快就原谅他,所以都不做声。猪头三说:你们谁知道,我们是公猪还是母猪?
猪头四十一立刻笑了:靠,你被摸傻了吧,我们当然是公的。
猪头三说:错了,我们不是公猪。当然我们也不是母猪。我们是第三种猪。
猪头十三问:第三种猪?
猪头三说:对,我们是肉猪。肉猪是没有公母的。
我说:别当我们不懂,公母生下来就分,不是公就是母啊!其他两个点头同意。
猪头三说:那是因为分工不同。肉猪的任务是长肉。公猪母猪的任务是交配。这些天大家都精神恍惚、食欲不振还经常失眠,就是因为我们长大了,想交配了。人为了让我们不胡思乱想,专心长肉,就会给我们尿尿的小头做个手术,到时候……
猪头十三大叫:啊?!我们还没恋爱呢!
猪头三说:非但不能恋爱,更不可能做爱。人希望我们个个天真无邪,这样肉长得快而且干净鲜嫩。
我忽然想到什么,大声问: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先小头挨一刀,然后再大头挨一刀?猪头三点头承认。他说:反过来,如果小头不挨这一刀,大头也就可以不挨那一刀!所以,虽然男人常常把那玩意儿比作“命根子”,其实这词用来说猪才最合适!
猪头四十一仿佛看到希望,急切的说:那我们都去做交配这份有前途的工作吧,这样就可以把根留住了。
猪头三摇摇头,说: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今天上午那两个人就是来看我们这一批谁合适。
猪头十三立刻沮丧了,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闹了,让他们看清楚多好。
猪头四十一就哭了:三哥,你为什么不早说啊,这下完了,刚刚我一害怕,尿了他们一手。
猪头三不说话了,趴在地上陷入沉思。我想:难怪猪头三先前一动不动。可是,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我觉得被抛弃了,可怜我一直那么爱他崇拜他!所以,跟猪头十三和四十一的绝望不同,我很忧伤。
又是深夜,我独自趴在门口,依然难以入睡。可是为什么今晚没有风,月光那么暗淡,院子里也听不到一句虫唱,而我,为什么只想流泪?!这时,猪头三走过来说:五十六,别坐门口了,今天阴天,快下雨了,会着凉的。
我不理他。猪头三叹了口气,说:兄弟,还在生哥哥的气?我不说话。猪头三说:你一定怪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你。可是你知道吗?我很犹豫,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我说:当然不应该,因为告诉了我,说不定他们会选我不选你了。
猪头三说:你真的以为做公猪很开心吗?
我说:难道不是吗?既可以不挨刀,而且还可以和很多母猪交配。
猪头三说:你这样想,也有道理,可是听我说,虽然可以活得久一些,可是那样的生活其实更痛苦。到那时,你只是一个交配的工具,一天都要做好几次,而且美貌如花要上,暴丑烂腚也要上;硬得起来要上,硬不起来给你灌了药也要上;有能力要上,没有能力假装有能力也要上。你以为会有快感吗?你以为还会有高潮吗。你只能日复一日,你明白吗。时间一久,大部分公猪整天以泪洗面,梦里经常恨不得把自己切了。他们几乎都会患上忧郁症,得定时去看心理医生。
我听呆了,难过的靠在猪头三的肩上说:三哥,我们的命真苦。
猪头三说:这不是命,而是我们身处的时代。
第二天,猪头十三被管理员带走了,他很开心,冲我们大喊:拜拜,来生再见!猪头四十一绝望痛哭。我和猪头三美美地吃了一顿是四只猪份量的伙食。
手术是隔天做的,可以休息一天。我对猪头三说我想把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回忆记录下来。猪头三很支持,说;有个人叫司马迁,也这样。我笑了,说:他是马,我是猪,看来我们有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