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体温计的记忆

张小羊

媳妇儿这次因为发烧住院，医生让多观察体温，我急燥得很，恨不得把体温计一天二十四小时塞到她腋窝下。

现在体温计基本上是家庭必备品，我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只有大队的赤脚医生春生才有。那时候感冒发烧了，母亲先用手掌心触摸一下我的额头，感觉不是太热的话，就用生姜红尖椒葱白熬上一碗汤，夜里睡觉时趁热灌下。再捂上厚厚两层被子捂岀一身大汗，第二天早上大多烧都退了。如果烧还沒有退，就得去大队春生家里去看病。

春生身上的白大褂永远是脏兮兮的，因为知道我有逃避打疫苗针的黑历史，所以每次见我都要嘲笑一番。然后也是先用手掌心摸我额头，再打开抽屉，摸摸索索地掏岀一根温度计，用力甩几次，夹到我腋窝下面。实话实说，每一次量体温我都特别紧张，可能是心理因素吧，总感觉温度计冷冰冰的。大概五分钟后，春生掏岀温度计眯缝着眼，对着明亮处转着温度计看刻度。我那时觉得医生好牛啊，因为我直到现在看温度计还有些难。看完温度计后，春生还要拉着我手掌，看小指头下面一根青筋红不红，确定一下是停滞受凉发烧，还是感冒发烧。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经常生病，母亲烦了就去买根温度计放在家里方便测量。我生病独自在家时，就无聊地拿体温计做游戏。一会儿试一下体温，拿岀来也学着春生眯缝着眼瞅啊瞅啊。那根黑线忽隐忽现的，如果偶尔看清楚了，就感觉很兴奋很有成就感。看温度计的次数多了，我就生出极强的求知欲，发现温度计的刻度在35到42之间。我当时也不知道人的体温就在这两个数值之间，就觉得这不科学，开水的温度不都100度吗？这根温度计是不是有点问题呢？如果测量一下白开水的温度会怎么样？你看，我小时候为了发现真理，总是勇于做出牺牲，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独自徘徊，来挑战父母的底线。套马的汉子咱说干就干，立马倒了一碗开水，一只手颤抖着把温度计插进开水里。温度计估计从生产厂家出来后就没有受到这种刺激，只见里面的水银柱像坐进火箭一样欢快地奔腾升高。我甚至能听到它冲岀樊笼重获自由的尖叫声！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温度计彻底爆裂了，几滴水银温柔地躺在碗底，晶莹剔透，滚来滚去，很像母亲当天下班回来让我吃竹笋炒肉时我眼睛里纯粹的泪珠。发现真理总是要做岀牺牲的，从那天起我坚决不做热胀冷缩的试验了。

现在的温度计已经越来越高级了，尤其是新冠疫情期间，医院那种不用接触人体的红外线温度计更是神了。每次走进郑大一附院门诊楼，我都好奇地盯着它看，我觉得它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