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点将岁月长（上）

唐贞观二十七年腊月，一代雄主太宗李世民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龙塌上，脸色憔悴，形若枯槁。唯有那望着悬梁的双眼，依旧坚强刚毅，使人敬畏。可这有什么用呢？

即使这双眼睛曾看过千军万马的厮杀，毁天灭地的仙法以及八方来朝，拜倒在他的膝下的四方使臣。然而这双眼睛现下要去见真的鬼神了，就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太子李治和他的太子妃在老皇帝地一旁正侍奉着，不同于那些着急身登大宝的太子，治算得上是一个很孝悌的储君。此时他并没有因为即将即位而感到有一丝的兴奋，相反地，他满面忧色，眼圈发黑。李治手中端着一小碗药，他正用一枚小匙反复地搅拌着，半响，他舀了一小匙汤药，放在唇边试了一下，再确定了温度的适宜后。他将小匙放到了老皇帝的唇边。

“父皇,该进药了……”

李世民无力地摇摇头，虚弱地说道：“到这地步，朕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喝药还管什么用啊？”

“父皇！”李治还正打算再劝，却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跪在了大殿中央。

“什么事啊？”李治问道。

“回太子的话。”那太监答道：“太尉长孙大人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求见呢。”

“哦，是舅舅来了？”李治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那太监听了，应声而出。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华服，身材魁伟的男人走了进来，在大殿中央跪下去，行起三拜九叩的大礼来。

“臣长孙无忌参见皇上，太子。”

李世民把头转了过来，两只眼睛盯着长孙无忌，“治，把你舅舅扶起来。”

李治连忙上前搀起长孙无忌来。

“哦，不劳太子了……”长孙无忌连忙自己站了起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世民道：“陛下今日的脸色可好得多了……”

李世民听了却苦笑着摇摇头道：“唉，说什么好多了，你怎么和奴才一般，只会说假话哄朕开心？朕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你我年幼相识，虽名为君臣，实际上确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叫你来实在是有天大的事托付于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话已经接不下去了。李治连忙过来拍拍李世民的背，为他顺气。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止住咳。缓了一口气复又对着李治夫妇说道：“治，你们跪下，给你们的舅父行大礼！”

李治夫妇听了，连忙一齐向长孙无忌跪了下去。

长孙无忌不敢受，忙欲跪下还礼。

“辅机！太子这礼你要受！这是圣旨！”李世民喝道。

长孙无忌只得战战兢兢地受了李治的礼。

“朕将好儿好妇托付于卿了！”李世民轻叹一口气，复又说道：“如若不才，君可自取……”

长孙无忌听了，心里不禁一惊：心知这是皇上是在试探自己，他是怕自己的势力太大，怕自己将来心怀不轨欲将谋朝篡位，故而出言试探。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惶恐地跪了下来：“臣不敢！”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大殿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凌冽的寒风不断地门外呜咽地吹过。

直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又开口说道：“辅机”

长孙无忌忙答道：“臣在！”

“朕知自己大限将至，朕这一生问鼎九州，励精图治。也算是给儿孙们留下了一个太平江山，也算是文治武功。只是朕尚有一事难以了却，放在心中难以释怀……”

长孙无忌听了，心里一惊，慢慢地道：“陛下说放不下一事，其实倒是不如说放不下一个人来……”

李世民听了，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到底还是你懂朕啊！”说罢叹了口气，缓了一缓，复又说道：“治儿，你去传朕的圣旨，朕要摆架凌烟阁……”

李治听了，连忙跪下劝道：“父皇龙体未愈，不可……”

还没有待他将话说完，李世民却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声色俱厉地道：“你还没即位呢，就敢违抗圣旨？”

李治一听，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出去找太监叫了步辇来。然后亲手给李世民将大氅套在身上，慢慢地将皇帝扶在太监的背后。李世民趴在太监的背上，回身对长孙无忌道：“辅机你也跟来……”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是”，忙跟了过去……

凌烟阁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就立在三清殿的旁边。贞观十三年李世民，为了表彰当年追随他的二十四为功臣而专设此楼。他命丹青圣手阎立本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画好供在阁内，每月十五，要亲自前来祭扫。

众太监抬着皇上的步辇，太子和太尉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行人在腊月寒风之中，约莫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到了凌烟阁。

李世民一见凌烟阁到了，似是回光返照一般，眼神之间立时充满了神彩。他待步辇停住，竟然颤颤巍巍地自己走了下来。李治见了，连忙扶住。

李世民和李治，长孙无忌三个人慢慢地走进了凌烟阁。李世民望着环楼而挂的二十四副画像，似是想起了自己一生的戎马生涯，神色之间很是激动，他紧紧握住李治扶他的那只手，对李治道：“治，你可知道，这些画像画得都是谁嘛？”

李治受到李世民精神的感染，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儿臣知道，这些都是当年随父皇南征北战的战将，为我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

“是啊！”李世民长叹一声道：“这二十四人，一生随朕东征西讨才打下了这个锦绣江山！太子，你要记住，朕死后，你也要向朕一样，每月十五来这里敬香，懂了么？”

“儿臣知道。”李治连忙答道。

李世民环顾着凌烟阁，不胜感慨地道：“李治，你看看这些功臣，都是一时豪杰啊，别人不说。”李世民一边指着长孙无忌的画像一边道：“就说说你的舅舅，自小与我相识，多年来随我征战，且不说他立下多少战功，出过多少奇谋。就说好几次在战场上，我已被敌军包围，性命危在旦夕，是你舅舅拼了命把我就出来了，他背上的那一道伤疤就是为我挡刀受的啊！”

长孙无忌在一旁听着，想起当年的金戈铁马，心中不禁澎湃。

李世民意犹未尽，复又指着另一幅画像道：“房玄龄!亦是一时风流人物啊！真是再世张子房啊，玄卦通天，能测鬼神之意。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啊！”

“再看看这个，程知节，又叫程咬金，这人以前可做过皇帝啊……”

李世民将指指点点，将这些功臣们一一点评。杜如晦，徐世绩，秦叔宝……说着说着想到天下英才皆为己用禁不住仰天大笑。

突然，李世民止住笑声，面带犹豫地问李治道：“儿呀，你可知道这凌烟阁上一共有几位功臣？”

李治听了，连忙答道：“凌烟阁上共列功臣二十有四这个不是天下皆知的是么？”

李世民听了之后，神色黯然道：“不对，不对，你说错了，还少了一位，应该是二十五个……”

长孙无忌听了，惊慌道：“陛下，你莫不是把那人的画像也放进了凌烟阁了……”

“是啊……他可是大功臣啊……”李世民喃喃道。

李治听了，不禁奇道：“父皇，儿臣愚钝，这凌烟阁里一共只有二十四副画像啊，这第二十五副……却不知在那里啊？”想了一想，复又问道：“这人是谁啊，立过很大的功劳么？”

长孙无忌听了，正欲开口解释。

李世民却仿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何止是大啊？咱们李家的江山，就是人家让给我们的……”

说着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喃喃自语地道：“第二十五副画像就在这上头……”

李治听罢，跟着抬起头来仰望，却发现空空的天花板上哪里有什么功臣画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