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而伟大：阴符与阴书

《孙子兵法》成书后不久，中国进入了战国时代(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个时代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战争。关于战争的著作开始涌现，最出名的就是《太公兵法》，这本书假借周文王，武王和姜太公的对话，以问答形式展开对战争理论的讨论。

姜太公与周武王

对话形式的撰文方式现在看来依然十分高明，很多非常厉害的书，远自孔子的《论语》，柏拉图的《理想国》，近到当代小说《三体》或奇书《集异壁》，都采用过这种对话形式来阐述基本理念。

在《太公兵法》中， 文武王和姜太公的讨论几乎涵盖了战争的所有方面。《太公兵法》共分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和《犬韬》，共六卷六十篇。因此，一个更有名的书名是《六韬》。

《六韬》

韬，本意是弓或剑的套子，意思就是说把武器藏起来。引申的含义为隐藏，把东西放在暗处，不让别人看见，在引申一下，就是阴谋。

《六韬》的六个部分都在教人们如何用阴谋诡计(此处并无贬义)战胜对手。与孙子兵法一样，《六韬》中没有丝毫的神秘色彩和唯心主义，完全是以战争胜利为基本出发点，都是实用的干货。其中《文韬》主要论述作战前如何在物质上和精神上作好战争准备。《武韬》主要论述对敌斗争的策略，强调在战前必须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以己之长克敌之短。《龙韬》主要论述军事指挥和兵力部署的艺术，讨论了在战争中如何选择将帅、严明纪律，如何发号令、互通信息等。《虎韬》主要讨论了在宽阔地域作战中的战术问题。《豹韬》则论述了在各种特殊地形作战中的战术问题。《犬韬》主要论述训练与编选士兵以及各兵种如何联合作战等问题。

《六韬》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被怀疑是伪书，认为《六韬》至少是汉代以后的人写的。这可能是出于统治阶级需要，为了独尊儒术采取的一种策略。毕竟《六韬》思想体系大体上属于黄老道家，提倡无为而治。直到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中出土了《六韬》的竹简，这才证明了《六韬》在西汉时已流传。

出土的西汉时期的《六韬》  竹简

在这部经典的兵法中，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关于如何进行安全军事通信的讨论。其中《龙韬·阴符》记载了下面一个对话：

周武王：我率领大军深入敌国境内，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如何通知远处的部队或我境内的部队呢？

姜子牙思索片刻，答曰：大王与将帅之间需要有预定的秘密通信方式，我把这个称之为“阴符”。

姜子牙论“阴符”

“比如我手上这个鱼竿，就是阴符。这个鱼竿可以有八种长度，分别代表不同的信息。比如，长1尺，代表我军已经取得胜利，长9寸代表我军击破敌军，斩杀敌将。长8寸则表示占领了城池。7寸则表示我军已击退敌人，6寸表示必须死守，5寸表示请求支援，4寸表示我军战败，将领伤亡，3寸表示战斗不利，士兵伤亡巨大。这八个符号的含义只要大王和将帅保密，敌人就算再高明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包含更多的消息映射的阴符

阴符的本质就是将普通的长短不同的木条或竹条分别对应不同的军事信号，这种将信息与实物建立对应关系的方法本身就是一种密写，现在该方法被称为载体选择密写，核心就是建立载体和消息的映射关系。载体选择密写的优缺点十分明显，优点是竹木条非常普通，便于携带且不易引起敌方怀疑，缺点是只有建立对应关系的那些长短木条才能反映具体的消息内容，因此每次传递的信息量很少。

周武王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又向姜子牙问道（《龙韬·阴书》）：我带兵打仗，经常要指挥好几支部队，而且军事行动瞬息万变，需要灵活指挥，要传递的信息可能远远不止八种啊！

姜子牙笑道:“传递更多的信息，就不能使用阴符了，必须使用“阴书”才行。”

姜子牙笑谈“阴书”

“首先将传递的秘密消息写在竹简上，然后把竹简拆开，打乱，分成三份，每一份派一个通信兵传递到我方的将领手中，收到三份以后，将竹简按照原先的顺序再拼起来，就能看到传递的消息了。就算敌人截取了一个通信兵的阴书，可他再高明也不知道我们传递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一分为二的阴书

这种阴书本质上就是一种密码方案，类似于古典密码中的移位密码。阴书比移位密码更高明的是，它竟然还包含了一种现代密码学中先进的秘密共享的思想，即将秘密以适当的方式拆分，拆分后的每一个份额由不同的参与者持有，单个参与者无法恢复秘密信息，只有若干个参与者一同协作才能恢复秘密消息。

实际上，阴书形式上与一种被称之为视觉密码的东西更加类似。视觉密码本质上就是将秘密共享与图像处理结合起来。下图展示了一个视觉密码的展示过程，左右两部分的图像看起来就是随机噪声，只有当它们重叠(阴影部分)到某一个位置时，才展示出真正的消息。

基于秘密共享的视觉密码

尽管阴书能够传递更多的内容，而且保密性较好，它的问题是一旦阴书的某一部分落入敌方手里，尽管敌方无法确切了解具体消息，也会使我方人员得不到完整的情报。这就是传统密码的问题所在，即通信信道可能被阻断。在阴书的例子中，有一点容易被忽略，即阴书被分成三份，其中也包含了一种广播的思想，密码学真正开始发展，就是借鉴了一种广播技术-无线电才走上光明大道的。这是因为发送方和接收方可以通过无线电这种方式进行几乎不被阻断的通信，无线电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使得通信的双方可以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这一点经常被人忽略。

无线电之父马可尼

尽管我们依然不清楚《六韬》作者是谁，但大家现在可以骄傲的宣称，中国至少在2400多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认识到战争中安全通信的重要性。更厉害的是，可能比战国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创造了最早的密写方法-阴符以及最早的密码方法-阴书，并明确了他们之间的区别。

对更多的人来说，本篇文章的价值是，等到延期的动画电影《姜子牙》上映的时候，你可以向身边朋友吹嘘一下你所了解的阴符和阴书了。

本该大年初一上映的《姜子牙》

几乎同时，在遥远的爱琴海，代表东方文明的波斯帝国与代表西方文明的希腊城邦之间正准备展开第一次较量，密写也将再次展现它的关键作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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