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我将长期怀有关于爱情的理想,否则婚姻于我毫无意义。”
你出生在一个冬季,那年出奇的没下雪,然后父亲便给你起名叫冬雪,以谓瑞雪兆丰年。
两岁那年你感冒,低烧了一周才被带去看医生,父母从没告诉过你为什么拖了这么久,当然你也不记得。
四岁那年被送到了幼儿园,因为个子高过其他小朋友,老师点你做了班长。
七岁进入小学,因为你是班级第一,所以老师依旧点你做班长,同桌是个圆滚滚的男生,喜欢拽乱了你头发后再给你分一半泡泡糖。
十岁时四年级,你成绩中上,又无才艺,性格还不讨喜,唯独身体拔节般长高,自然而然坐在了教室后门位置,日日看门外那棵榕树。
十二岁进了附中,班里那个总是戏弄你的男生写给你的小纸条,被老师翻了去,罚你俩在走廊上站了一早上,他也再没说过喜欢你的话。
十五岁时你顺利进入本校高中部,开学典礼上那个初一写给你小纸条的男生,代表新生发言,你在下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羞红了脸。
十七岁时你写了情书,打算偷偷塞进他的抽屉,结果碰到他在给他们班英语课代表告白,那晚回去你撕了情书,哭得眼睛通红。
十八岁高考,你勉强够到一本线,距你想去的学校差了二十分,你在房间闷了一整天,然后告诉父母自己要复读。
十九岁你第二次高考,进了你想去的学校,却被调剂到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拿到通知书的那晚,升学宴的那晚,离家的那晚,都蒙着被子哭了好久。
二十一岁,两年来在无趣的专业课上玩手机、睡觉,原本美好的大学生活黯然失色,周末会窝在宿舍刷剧,因为没有男朋友陪你出去玩。
二十四岁那年你大学毕业,在工作和考研之间徘徊不定,最后顺了父母的意,向附近的银行里投了简历。
二十五岁那年,你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外地男人,小自己两岁,没有正经工作,一张巧嘴却天生会哄人,你以为这会是你姗姗来迟的青春和爱情,所以不顾一切,瞒着父母跟他住在了一起,又为他打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二十七岁那年春天,你跟他说你想结婚,他一推再推,在夏里七月,蝉鸣正盛时,他跟你分了手,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只好搬回父母家住,那年第一场雪的时候,你相亲遇到了你的先生。
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你答应了那个认识了一年,交往了大半年的男人的求婚,因为他没什么不合适,因为父母觉的你该嫁人,你也觉得,你该结婚了。
二十九岁的春天,一个姓李的男人娶了一个叫冬雪的女人,男人相貌平平,有一份稳定工作,木讷不多言,你结婚了,身上是婆婆看定的正红旗袍。
三十岁的秋天,你和婆婆吵了一架,你哭着跑回了娘家,第二天又跟着前来寻你的丈夫回了家,你记得那晚母亲也说了和婆婆一样的话,你得有个孩子。
三十二岁的春天,结婚三年之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儿,你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婆婆和丈夫总是拿自己打过胎,奔波了大半年来调养身体的事上。
三十五岁时,你送孩子去幼儿园,碰巧遇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男人,他开出租,认出了你,没多说什么,仅仅免了你的单,你眼睁睁看着那车消失在雨中,把心头的点点悸动也扔在了雨中。
四十岁那年,那个跟你求婚时口口声声说他会对你好的本分丈夫,带了个年轻女人回来,说那女人怀了孩子,得把那女人和孩子添到他李家的户口本上,你为了拿到女儿的抚养权,签了离婚协议,从那天起,除了房子和女儿,你一无所有。
四十三岁那年,你带着女儿改嫁给了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师,他妻子车祸去世了好些年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眼看着要退休了,便想寻人做个伴。
五十岁的时候,女儿高考,成绩高的你乐呵了半个月,学校远的你心抽得慌,你千叮咛万嘱咐,看着女儿的火车尾巴,在车站哭成了泪人,把前半辈子攒的眼泪都给哭了出来。
五十三岁时,女儿带了男朋友回来,你看着女儿青春洋溢的脸,和这管自己喊阿姨的小伙子喝了盅酒,也就那么唯一一次。
五十七岁那年,女儿研究生毕业,想留在那个千里外的大城市,你听完后高高兴兴的同意,夸她有出息,那晚你整夜没睡,把月亮从东边儿看到西边儿。
五十九岁的冬天,你过生日的前两天,老头子突发脑溢血,又是手术,又是住院,却还是没能留住那人。
六十岁往后,家里就只剩了你一个人,你与这世界的联系,也就只剩了个女儿,你想她快结婚,好给你生个小孙孙,却怕让她走上自己的路,便鼓励她相信爱情。
六十八岁那年,你睁眼醒来,就是医院白色的墙,女儿和医生不知在说些什么,你什么也听不到,但肯定不是什么开心事儿,女儿眼角的泪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青春的色泽,你突然想起那个代表新生发言的男生。
我叫冬雪,周冬雪,活了六十八岁,喜欢过一个男生,爱过一个男人,先后和两个男人过过日子,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没了,一个令我骄傲。
对,我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