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正圆
“咦,这女的怎么这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跟你什么关系?”邓辕躺在深海的床上,懒洋洋的翻着深海的相册,突然冒出来一句。
“以前的同学。” 深海别过头去,冷冷的说了这几个字,内心犹如针刺一般。
邓辕是高三的地头蛇,总是逃课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经常伙同社会上的流氓一起欺负同学,而且还泡了几个深海认为很漂亮很纯洁的女同学。而深海是个乖学生,自认为跟他聊不到一块,既不想得罪他,也不想搭理他。
今天,恰好这家伙在外面喝酒喝多了,不敢回家,就跑到深海上铺来蹭床,上铺住的是他的表弟刘勤,是深海的死党,时间还比较早,他不想上床,就半躺在下铺,也就是深海的床上,随手拿起深海放在枕头下的相册乱翻,深海想阻止,却又没说出口,对于这种人渣,又喝点酒,深海觉得还是避之为好。
“看这照片,兄弟和她不像是普通朋友吧,都勾肩搭背了,哈哈。”邓辕笑着。
“你误会了,就是初中同学而已。”深海看他还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也不想跟他交流,就没搭理他,溜到隔壁同学那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勤就小声的问深海:“你相册里的女孩子是不是你女朋友?”
深海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女朋友,他们的确是所谓的谈过半年恋爱,但在那个传统单纯的年代,所谓的恋爱不过是牵牵手搂搂腰,有几个死党作证他们恋爱了而已,实际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于深海这样的乖乖男,把爱情看的如此神圣,自然也把心爱的女人看的如此的高贵,高贵到谈恋爱都只敢牵手,不敢动嘴……
见深海没有说话,刘勤凑过来,悄悄说:“我告诉你一个事情,你听了别生气哈,我表哥昨晚告诉我的。”
深海不耐烦的问道:“啥事,神神叨叨的?”
“相册上那个和你合照的女孩子是不是叫什么,知夏?”
“你怎么知道?”深海露出了惊慌的眼神,因为这个名字,深海在学校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昨晚邓辕指着她的照片说她很面熟的时候,深海就在嘀咕,他怎么会认识她,不会搞错了吧。
“如果你们还有关系,我表哥跟我说,叫我劝你别理她了,他说直接跟你说怕伤你面子。”刘勤小声的说道:“我哥两个月前和他哥们阿彪几个去威尼斯鬼混,阿彪叫了几个美女进来玩,其中一个就是你照片上的这个女人,他说他对这个女的印象很深,一是因为比较漂亮,二是因为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扭扭捏捏不喝酒,她是找着阿彪他们喝酒,喝完酒唱完歌后阿彪他们去楼下打台球,她也跟着去了,你知道吗?本来阿彪前晚上才打了个通宵麻将,累的要死,当晚对泡妹妹本来没有多大兴趣,但她死活跟着阿彪,给她小费,她也不要。后来阿彪直接问她,要不要晚上跟她那个,她竟然答应了,阿彪那时候也喝得晕晕乎乎的,就在那里开了房,而且听说还是她自己主动脱的衣服……最后搞完,才发现,她居然是个处,也没收钱……”
深海冷冷的看着刘勤:“你想多了,她只是我初中时的一个学妹,没啥关系,照片就是毕业的时候大家留念一下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看你相册里面她的照片最多,还以为你们以前有一腿呢,没有就好,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刘勤松了口气:“去上课吧。”
“能告诉我威尼斯在哪儿吗?”
“你小子不会卡拉OK都没玩过吧,威尼斯都不知道,就在东门广场那里啊,最豪华的那一家,怎么的,想去玩玩?”
“上课吧。”深海扭过头,没再说话。
知夏,真的是你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两年多不见,你已经变成这样了吗?你不是说不离不弃吗?我在等你,可你呢?
一整天,深海脑子里都是刘勤说的那番话,再联想到话里的画面,深海的心仿佛被千万支针不停的扎,生疼。
三年前的深海,是整个初中公认的学霸和三好学生,从没有干过打架谈恋爱这些违法事情,一心专注于学习,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这些,青春期的荷尔蒙时刻被他用理智压制着。从小学四年级,他就一直喜欢一个女孩儿,而这个女孩是全校公认的女神,很有范而且高冷,从不和任何男生接近,除了请教问题的时候,尽管深海有很多机会接着学习交流可以和她共处,但内心的自卑和胆小从没有让他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对于那个传统的年代,让人知道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传开了,是特丢脸的,除了会被其他同学嘲弄,还会让他和她变得陌生,所以深海死守这个秘密五年,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波动,偶尔憋不住了,也只会和几个答应保守秘密的死党诉说他的相思之情……
转眼到了初三,而她因为成绩不太理想,怕考不上重点中学,而提前降级到了初二,深海自知基本没有希望,已经准备着把这个秘密封锁在内心的时候,却不想被知夏知道了。
知夏比深海小一个年级,在那个夜晚前,深海和知夏基本是没有交流的,一是因为不同年级,二是,深海的心里只装着她一个女神,以致于其他的女孩子,哪怕是漂亮的女孩子,在深海的脑海里,都是模糊的印象。
知夏是初二的班花,本是独树一帜,她降级下去后,就平分秋色,听说两人关系不怎么好,喜欢她们两的男生很多,犹如谭张争霸一样,闹得沸沸扬扬,她们都避免着交流,互相冷淡……
知夏知道这个秘密,缘由很是曲折,这也是深海在知夏向他表白的当晚才知道的,深海的死党在追求知夏的一个同班闺蜜,就去拜托知夏帮忙,但知夏的条件是要他说出,从没谈恋爱的深海心里喜欢的人是谁,结果,作为交换条件,深海被死党出卖了。一个打算冰封的秘密,最后居然成了知夏追求深海的杀手锏。
初三的九月,深海提早两天来到了学校,新的学期,需要换寝室和床位,那天,他一个同样提早两天到学校的知夏。
知夏主动的和他打招呼,这一切都很平常,晚上,深海正在铺床的时候,知夏闯进了男生宿舍,借着帮深海铺床打扫房间的名义,逼问出了深海保守了五年的秘密。其实也不算逼问,因为知夏一进来就找话题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还说她知道深海喜欢她,有人告诉她了,深海知道秘密守不住了,就只能承认,单相思虽然丢脸,但也不犯法,又如何呢?
“深海,我真的很佩服你,喜欢了她五年,可是你知道吗?我喜欢了你三年,你都没注意到我。”
这是第一次深海认真的注意到除了她以外的女生,而且是向自己表白的女生,他才发现,原来知夏也是那么的美……
“你喜欢她,是没有希望的,她家有钱,高中肯定去省城读,我喜欢你,你要是喜欢我,我们可以在一起,而且我会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喜欢你,小学就喜欢你了……”
那一刻,深海是如此的感动,喜欢了她五年,这五年来内心累积的自卑,已经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失败,也从未敢越雷池一步,却从未注意到,另一个她居然暗恋了自己三年,而且有预谋有手段的向他表白……
“我话说完了,也轻松了,随便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没有遗憾了。”知夏用一种很成熟的语气说道。
“知夏,我真没想到,可是我,我不能马上答应你,再说我快毕业了,让我考虑段时间好吗?”深海说道。
“好,你说考虑就说明我还有希望,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亲自告诉我结果。不过有件事,你现在必须马上答应我。”知夏直勾勾的盯着深海。
“什么事?”深海心里有点发毛,毕竟整个学校目前就他们两人,而且夜深人静,独处一室。
“看把你吓得,我还能吃了吗?你看外面的大月亮,你陪我去学校的操场上走走吧。”知夏嘻嘻的笑着,一副完全操纵着战场控制权的模样。
这理由深海没法拒绝,去操场走走总比这样好多了,没有这么尴尬和压抑。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踏着月色,来到了操场。那晚的月亮很圆很圆,操场边的正是满树的桂花香。
“深海,你知道吗?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期末年级错开考试,我们坐一桌的,你还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帮我做了几道题,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
深海却怎么也想不起是那次考试,对身边坐的小学妹,更是完全没印象。
“当然啦,你心思都在她身上,哪会记得我。”知夏说着,低下了头。
那一晚,几乎都是知夏在说话,深海在挣扎,他们围着操场走了很多很多圈……
“你就是死脑筋,知夏不比她差,只是你没放在心上,你知道吗?他们班喜欢她的男生起码两位数,要是她不说她喜欢你,我都想去追,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个死党一直在深海耳边吹风。
深海怀着对自己内心的愧疚,加上几个死党的催眠,又或许想弥补一下自己初中都没有谈过恋爱的那种遗憾和渴望,又或者是那晚知夏的真诚而又直白的表白让他动了心,他终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仅仅过了一周,深海主动约了知夏,在学校外的铁路桥下,深海向她表白了……
“可是你喜欢了她五年,这么快就说喜欢我,我怎么相信你呢?”知夏歪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深海。
深海不善言语,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真诚。他拿出了一把弹簧刀,对着左手食指,狠狠的划了下去……
顿时血流如注,知夏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手绢,给深海包扎。深海顺势抓住她的手,深情的说道:“我不擅表达,我只能说,你不理我,我绝不弃你!”
你不离我,我绝不弃你,
你不离我,我绝不弃你,
你不离我,我绝不弃你……
两年多来,这句话一直在深海心里埋着,多少个日夜,深海仰望星空,都会念叨着这句话:我不弃你,可你在哪儿呢?
可你弃了我,把你的第一次主动给了一个陌生人,还是个人渣!
为什么!?
放学后,深海去了东门广场,站在威尼斯的门口,他矛盾了很久,他不相信昨晚邓辕说的醉话,可是他更想证实这一切。
埋藏心里的感情,坚守着一个只谈了半年恋爱就退学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女人的承诺,他累了。
摸了摸身上仅有的300元生活费,他第一次踏进了威尼斯的大门,这也是他第一次进所谓的夜总会。
“你,你好,可不可以叫玲儿出来?”深海恭敬的问道。
“哟,小帅哥,你是一个人还是组团啊?要开个包间吗?”服务员大姐姐一副戏弄小白脸的模样。
“哦,先,先不开房,朋友还没有到,我找玲儿,不久前我朋友来玩过,是她招待的,这次还是找她。”深海的手一直抓着兜里的300元钱,恨不得把它捏成600元,这样就可以开个房了。
“哦,玲儿啊,她没在这里做了,走了一个多月了。”
“那你能不能帮忙看看,这个是玲儿吗?”深海拿出一张她们的合照。
服务员接过照片,漫不经心的看着, “小帅锅,你是她什么人啊,看样子你们还挺亲密嘛!”
“我,我是她表哥。那么,玲儿就是她了?”深海的眼睛已经模糊,喉咙里感觉快不能呼吸。
“看着是挺像的,不过你这个是学生照,不好确定,这里的女孩子都穿得很成熟的。”服务员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照片,塞到深海面前。“要什么房间呢?等下就没了哟。”
深海瞥了瞥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女孩们,的确,她们是那么的成熟,而且有着同年龄完全不符的性感,联想到知夏也穿着同样的服装坐在那里的画面,他已经不能呼吸了。
“先,先等会吧,我朋友到了再开房,我去催。”
深海至今都不记得是怎么跑出威尼斯的,只记得出门后,那张照片被撕成了几截,扔在了风里。
……
半年后,深海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只有几个字:忘记我吧,此生不见,对不起。
时间抚平了一切的一切,十多年后,深海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故乡,在一次开往家乡的客车上,深海正在打盹,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知夏。
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但他没有回头,而是靠在椅背上,绞尽脑汁的想着上车时从他身边穿过的每一张面孔,蓦的,一个熟悉的印象,一个年轻女孩穿着朴素,抱着一个约三岁大的孩子,而就在他的身后,传来了那个孩子的嬉闹……
车飞驰着,深海戴上了耳机,闭上了眼睛,抚摸着左手食指上的那道疤,漫长的半小时,车到站了,深海匆忙的下了车,路边,深海的老婆和正抱着一岁大的孩子,等着他的归来。
那年的桂花开的正艳,那年的月亮格外的圆,可那年已经是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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