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
多年以后,我又回到了这里。
那陈旧如黑白影像的斑驳石桥,桥底下历经岁月缓缓流淌的河流,两岸葱茏的荔枝树,以及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大片叶子,一切都让人有种时间静止定格的错觉,仿佛只是为了等待。隐隐约约中,我好像看到那些荔枝树远远簇拥着向我招手,在我沿着桥一路往前走进它的怀抱,耳边响起了一声慈爱而低沉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就在这古老的石桥边,我记忆中的少年驾着单车,静静地看着桥下的河流,等待着我从家里出来,沿着树木葱茏的水泥道路,从尽头深处出现。叮铃铃的车声成为我们的默契,我步履平静地一路假装,隐藏着内心的羞涩,努力维持着自己一贯的骄傲。
“还能再晚点吗”少年不急不忙地转过头来,略带微笑地调侃着。
风骑着单车,如同风一般。我坐在后座,闭着迎风的眼睛,想象自己是个尊贵的公主,被骑着白马的勇士拥护着,一路经过同校的学生,进入向我闯开的大门。
我出生在中国南部的一个小村庄,我有一个视我为公主的父亲,也有一个神经质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可以一个人坐着默默无语,有时却又焦躁得发狂,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很不幸地有这样奇怪的母亲,却又自觉离不开她。
每年春天,在我家外面那条漫长洁净的道路两边,都开满黄白色的野花, 直到我长大后我才知道它们的名字,叫鬼针草。母亲喜欢带着我在路上散步,采摘野花,把它戴到我的耳朵上。
“念念,念念,过来这里……”
戴上小花,她会给我拍照并说:“念念真美!”
我的名字叫念念,念念不忘,我母亲和父亲都是专情念旧的人。我父亲对我那无所事事的母亲包容到极致。
在那无数漫长的日子里,我母亲都在打理着家门前的小花园,一朵朵粉色爬满墙的月季,一大片簇拥着就像欧洲的古典油画一般,大红的玫瑰,黄白相间的野菊,火一样燃烧的三角梅,还有各种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什么花应该怎么培土,怎么浇水,适应什么样的气候。要是我淘气地打翻一盆花,她就会大发雷霆,并强迫症似地对那盆花念念不忘,而父亲会紧紧护住我的同时,温柔地安慰母亲,仿佛我和母亲都是他宠爱的女儿。他在她抓狂时守护她,在她兴致勃勃地摆弄喜欢做的事情时欣赏她,做她最好的听众。
我嫉妒我母亲,这辈子,我希望找到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一如我父亲。
风是我从小认为可以陪伴我一辈子的男人。在那懵懂无知的年代,因为被同桌欺负哭鼻子,这个懦弱的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无法想象的是,在两年的时间,这个让我打心里鄙视的哭鼻子男生,一跃成为全校的短跑和篮球王子,小女生暗恋的对象。
小幸经常说,遇见风,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分。直到现在,我自己都无法确认这份福分是否冥冥中注定拥有,却又要在我无法预料之时又慢慢失去。
在那个时候,我们家村庄因为拥有大片的荔枝树,清澈的河流,犹如奇幻的森林,成为小朋友的乐园。仿佛是上天的安排,让两个懵懂的孩子,在一次游戏的意外中相遇。尽管两人无法自知,然而这种微妙却足以影响一生。那是一个爽朗的清晨,这种每每让我欢欣跃然的天气,我推开家门,突然从家门口前一天扔出来的大纸箱里,钻出来一个人。是的,一个双手握枪的小男生,我的出现很显然地惊扰到他,他忙乱地从箱子里爬出来,落荒而逃。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从脑中的思绪才回过头来,不禁哑然失笑,小男生的面容便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原以为这次的意外只是生命中的小插曲,没想到却是我与风相遇的开始,仿佛一切都冥冥中注定。
小幸生日那天,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小幸的母亲带着我们去附近的菜市场,准备为小幸做一桌生日宴。我们两个如同迎来盛大的节日,隆重精心地穿上小幸妈妈亲手缝制的裙子,等待这场期待已久的约会,尽管只是三个人的约会。
我们手挽着手,像两只引人注目的花蝴蝶,在菜市场的世界中飞舞,摆弄挑选着各式色彩鲜丽的蔬菜。这些普通的蔬菜在小幸妈妈的手下都会变成色泽诱人的美味菜肴,就如同一匹平凡的布料会变成精致的小裙子,小幸妈妈不仅是个精巧的裁缝,更是个出色的厨师。我羡慕小幸,而我的母亲永远只会摆弄院子里的那些花。
“你想吃什么,我跟我妈妈说。”小幸兴奋而又自豪地看着我,脸上的兔唇如同被雨水打烂但依然灿烂开放的花朵,绽放出一贯的笑容。
“我想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去跟我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