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多地操劳于“神”？——读蒂姆·高特罗《死水恶波》之“晚间新闻

杰西·麦克尼尔50岁，醉酒驾驶拖着化学品的火车。夜晚，两旁无名村落，他只被更年期妻子和财务公司所透彻了解。列车突然倾覆，发生爆炸，杰西逃跑，他不能因为醉酒驾车而卷入司法诉讼，那将失去工作。

他搭上牧师兰布鲁斯科的轿车，关于木匠约瑟即耶稣的父亲、全身浸洗礼以后生活是否有所改变的对话。

藏身于“快活之夜”汽车旅馆，早晨看到化学品泄漏及爆炸造成的地狱般的场景，名字上了新闻，关掉电视，进入又逃出小餐馆，理发换发型。他想等到风头过去再打电话联系公司。近年他发现自己视力退化了。晚间新闻，小镇危急，副驾驶指控他醉酒，火龙窜上天，他关上电视，认定列车是自己脱轨的，他没有超速。

第二天，他坐车去法国区的杰克逊广场，羡慕那些默默无闻生活在自己世界的人，而他却仿佛溅满鸽粪的杰克逊雕像。回到旅馆，新闻在采访妻子卢琳，“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一只胆小的猫咪吃惊。”他暗自感激她并没有揭自己的短。新闻，“他的同事披露，麦克尼尔由于年过五十，加上面临婚姻和家庭等问题的困扰，精神陷于压抑沮丧的状态。”屏幕上出现他家的院子，像个鞋盒，破败不堪，妻子在沙发上和记者说话，他恼怒于对方说自己酗酒。“如果不是和一个恶毒刻薄的鳄鱼结婚，谁会去借口浇愁？”而且就想着让自己油漆客厅⋯⋯他成了在逃犯。

四天中，杰西多次去市区，担心随时会有人认出自己。在广场长凳碰到牧师，关于逃跑的酿成灾难家伙的对话和辩解。“死守秘密是有害的，”牧师是否真的没有发现，很值得怀疑。

又一天，他想到自己有罪，钱快花完，给妻子打电话。妻子告诉他警察布置陷阱在等着，想自首就要单独找个警察。

中午，广场，找到牧师，吃汉堡，牧师谈起罪恶。杰西告诉他自己就是火车司机，他是无意的，没有想到扔进池塘的不是石子而是巨石，掀起的滔天巨浪让他无法承受。“一切无可挽回，你唯有去自首，请求宽恕，”牧师说。他请求牧师电话告诉当局自己的藏身处，对方同意了。

杰西买了瓶威士忌，晚上读《创世记》。新闻说小镇不宜居住。敲门声，警察在门口。“我在《圣经》中读到挪亚在帐篷里喝醉了酒，但是他还是被允许进入方舟。”直播、直升机、探照灯、SWAT，他们把他当作一个最危险的敌人。

结尾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他并不是主动自首，下意识里仍想逃避，因此借助于牧师。他是个酒鬼，只有酒能让他忘记一切，因此他“若无其事地眼盯着周围的执法人员。他在墙面斑驳的门道里跌跌撞撞，觉得自己和这尘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一样，两手清白，纯洁无辜。”

“你是杰西·麦克尼尔？”

“我觉得自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一种人格的分裂，出事前厌烦自己是个小人物，麻烦缠身；出事后对于臭名昭著的出名感到害怕、厌恶、避之不及，最厌恶的是怯懦，像出车祸逃走的司机一样。

牧师有一种信仰的节制，他没有政治正确者或者道德卫道士那类人身上特有的酸腐味道——以为是真理的化身——他仅仅指出罪恶，提供建议。也许正是他身上所蕴含的上帝仆人的气息让杰西沦陷，甘愿接受惩罚。

杰西对于挪亚事迹的引用正是那一部分所谓的信仰者之所以信仰的原因，仅仅因为信上帝是有用、有好处，或者可以避免坏的事情。他们被称为假信徒，他们阅读《圣经》只挑选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如果有的东西让他不舒服或难以接受，他宁可那是不存在的，上帝一定搞错了。

真正的信仰者不需要原因，信就是最实在、最迫切、最根本的原因，上帝不需要证明，他们只需要信仰和感受，那令人激动的纵身一跃不言自明。为什么有人说“无神论者比有神论者更多地操劳于神”？原因在于无神论者总想要证明，证明别人是错误的，这样一来他们就显得竟然比有神论者谈论神还要多，多么讽刺的反讽！有神论者不需要证明，他不需要挂在嘴上，上帝永存心中，他只是平静地看那些操劳浅薄之人，不知信仰，挣扎于无用之物，徒叹奈何。

但杰西幸运地碰到牧师，牧师毕竟坐在他身旁，怜悯和哀叹，暗暗感谢上帝拯救了一个迷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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