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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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里有一类词，它们的含义很模糊很不确切，可以用在很多地方。它们在词语中甚至可以忽略而不影响含义，但是失去了它们的词语却失去了美，显得干涩不生动。今天就说一个这样的词——悠悠。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潇洒走一回）

呃，请原谅我用这么老的歌词举例子，不过我想八零后或者再成熟一点的童鞋们应该还是很熟悉这首歌的。哎，一不小心暴露年龄了……

这首歌名字是《潇洒走一回》，歌词大意其实就是说天地苍茫、时空无限，人在这天地时空之中不过是匆匆过客。为了不辜负这短暂的时光，人应该潇洒快乐真性情地渡过这一生。

“天地悠悠”四个字一下子就把听者带入了苍茫悲凉的境界，让人感受到了在无限的时空当中，作为个体的人类是多么的渺小。正是“悠悠”这个词创建了这种境界，带来了这种美学体验。

这首歌的歌词内容是有所本的，它的灵感源泉应该是唐朝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首诗是陈子昂的代表作，记录了陈子昂登幽州台的一个情感片段。望着广阔的天地，诗人内心波涛汹涌，悲怆、感伤、凄凉、愤慨等等情绪一齐涌上了心头、“悠悠”既是形容天地广阔的状态，也是描绘诗人内心复杂的情感，用哪个词都不确切，只有“悠悠”，一切尽在“悠悠”。这是“悠悠”的一层含义，体现空间的广阔无限。

南乡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辛弃疾登上了北固楼，远望着被金人占领的大好河山，想起朝中那些不敢收服失地的无胆无能之辈，又想起了自己空负一身武功文采却无处施展，心中的悲愤无以复加。千百年来，人事兴亡无有穷已，哎，悠悠！这是“悠悠”的另外一层含义，描绘时间的久远和无限。

“悠悠”这个词的历史可是很悠远的。早在先秦时期，我们的祖先在写诗的时候就使用了它。
诗经·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你的衣领青青，我爱你的心悠悠；
纵使我没去与你相会，你就忍心与我断了音讯？

你的佩带青青，我念你的心悠悠；
纵使我没去与你相会，你就忍心不来么？

徘徊在那高高的城楼上啊，
一日见不到你，就像过去了三个月一样。

这是女子队情郎的相思和哀怨，我不说想你，我也不说愿你，而是告诉你我心“悠悠”，女子的内心是丰富而又感性的，有爱有怨有思也有恨，也许还会有别的情感，“悠悠”一词全部囊括其中，它涵盖了情人之间所有深沉的爱恋。

长相思 白居易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无独有偶，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在描写女子相思的时候也用了“悠悠”。这是“悠悠”的第三层含义，表达相思与爱恋。

送梁六自洞庭山作 张说
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
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这是张说在洞庭湖送别友人梁六时写下的诗，朋友分别是非常伤感的时刻。为了表达这种真挚难言的情感，张说用了“悠悠”。“悠悠”同时描绘了湖水和诗人的情感，湖水起伏摇荡的状态正好切合诗人内心那种依依不舍的情感。“悠悠”一个词就可以同时精准地描绘两种迥异的事物，蛮厉害的吧。这是“悠悠”的第四层含义，表达送别时候的感伤。

题敬爱寺楼 杜牧
暮景千山雪，春寒百尺楼；
独登还独下，谁会我悠悠。

春寒料峭，杜牧一个人登楼望雪，他此时的心情是寂寞？孤独？哀伤？恐怕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但是“悠悠”说清楚了。这是“悠悠”的第五层意思，表达复杂难名的心情。

看了我的介绍，想一想这么美的一个词，你的心是否也在“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