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第三章 若即若离
入冬后，大学生活就逐渐平稳了。总体来说，小溪的生活过得比较平淡，不过这也可能是理工科女生的常态。同系的男生一直用调侃的口吻说，跟文学系的女生相比，理工科的女生就像熊猫：在班上人数稀少，大多数都戴着宽边眼镜，大冬天总是穿得圆滚滚黑乎乎，背着包包，拎着水壶，奔波在去上课或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在这平淡生活里，小溪像一株被移植到陌生环境的小树，小心翼翼地往土壤里扎下自己的根须：认真听课，笨手笨脚做实验，参加社团安排的活动，交到第一个朋友罗兰……好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她知道，只有一条根须，一直迷茫纠结，不知道该往哪里生长。
这条根须，想要触摸的土壤，是管宁。
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在脑海里描摹他的样子，清秀的眉眼、略显蓬乱的头发，总是仿佛欲言又止的薄唇……其实他们见面的机会不算多，社团内部成员大部分时候是通过微信交流，很偶尔聚在一起安排安排工作，而且他还并不是每次都会来。但他每出现一次，在小溪心里投下的倒影便更深一层。
即将要度过19岁生日的小溪，第一次尝到想念一个人的滋味。会在心里反复想如何可以多见到他一些，读他的每一条朋友圈，猜测每一个时刻的他在做什么、想什么。甚至，会在搜索引擎搜索他的名字，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思念涌动的时候，她也会没话找话故意在微信上问他一些问题，她实在不是一个搭讪高手，而他每次回应都很简单，简单到有些冷淡。他几乎从不主动联络她。
想见他，但每次在校园偶遇他，她总是会感觉心悸，惊慌到来不及打招呼，倒是他每次都很云淡风轻，含笑叫一声：“小溪！”陪在她身边的罗兰轻轻拽她的衣角跟她扮鬼脸：“你们社团的学长很帅额。”
小溪便淡淡地笑，尽管和罗兰十分要好，但她从来不曾把这份想念与她分享。他对她来讲，像一颗青涩的橄榄，只能放在心里独自品尝。
开始落雪的冬天，学期结束，寒假开始，舍友们都陆陆续续回家去了。小溪在校内的兼职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所以比舍友们晚几天走。大雪的傍晚，独自在宿舍对着电脑吃饭，微信上突然收到管宁的消息：“还没有回家？”
“你怎么知道？”
“今天好像在食堂看到你。”
“哦？那你也没回家？”
“嗯。你要来我宿舍坐坐吗？”
小溪沉默了好一会儿，大飞速旋转着，连珠炮地在心里发问：他怎么也没回去呢？大晚上的，大家都放假了，去他宿舍真的合适吗？而且他为什么要让我去他宿舍？！
但她却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他，沉默过后，她回复道：好，等我一下。
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菜，她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单薄的小脸，紧抿的嘴唇，头发比开学时已长了不少，正处于尴尬的留长时期，散着显得很潦草，扎起来又嫌太短。厚厚的刘海下一双大眼睛焦灼不安。
简单梳头，给自己系上一条灰蓝色的围巾，便出门了。
路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她的心，又快乐，又忐忑，恰如这纷乱的雪花。
推开门，屋内是暖黄的灯光，他在桌前回首看她，嘴角漾起一抹微笑：“你来啦，冷吗？”
“还好。”她搓搓自己红红的鼻头和脸，讷讷地站在门口。
“快进来坐。”他拖了一张凳子放在自己身边。
小溪扫了一眼房间，发现就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三张床铺和桌子都空空如也。估计都已经放假回家了。
就我们两人……她留了点心眼儿，进来时，故意没有关宿舍门。
管宁却对她说：“把门关好，这么冷的天，好不容易屋子里有点热气，你不怕冷我还怕呢。”看小溪迟疑，他又补充说：“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小溪这才讪笑着，关好了门。她不想自己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显得惊慌而稚嫩，所以故意装出大方的样子，很主动地坐到他身边。
他把自己手里一个装着热水的玻璃杯递给她，让她暖手。
小溪问他：“为什么你还没有回去？”
“我留下来帮老师做个实验，赚点补贴。”他说。
她抬头，看到他电脑后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景甜的海报，是她在最近很火的一部片子里的剧照，照片里的女人红唇妩媚，一头黑发如瀑般倾泻在肩头腰际，脸庞、胸腰，无一不丰腴柔美，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又藏着哀伤。
“你也喜欢景甜？”小溪问他。
“你觉得会有男生不喜欢她吗？”他坏笑着反问，看了看她，又说：“你应该把头发留长，女孩子还是应该长头发。你现在这个发型就像个小男生。”
她仿佛一只橘子，被这句话挤掉了水分，变得皱巴巴干瘪瘪的。却下意识地反问他：“那你女朋友是长头发吗？”
他哈哈地笑着，说：“小朋友，你想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就直说，我都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前女友。我只能告诉你我有过长头发的女朋友，不过现在没有女朋友。”
她的脸火烧火燎的，恼得恨不得夺门而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有过女朋友而生气，还是因为“小朋友”这个称呼。
他看她窘得慌，便转移了话题，问她，你平时都听什么歌呢？可以分享你的歌单给我吗？
她点点头，打开手机上的听歌软件，把自己的歌单发给他。
他在电脑上打开听歌软件，随机地点开她歌单里面的一首歌，是小柯的《夕阳往事》，无限寥落的男声唱着：
你像是夕阳中盛开的花，美得叫人怕
又像是黄昏中为你收起，那飘散的长发
……
爱情是风中开的花，风吹过泪为谁落下
为什么只有叹息才算是表达
小溪和他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忧伤的歌词好像触到了她心里的一根弦，眼睛慢慢变得潮湿，一滴泪落下来。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蓦地伸出手，轻轻替她拂去那滴泪，温柔地说：“你怎么了？”
她酸酸地笑了一下，搪塞说，这首歌就是很打动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怎么听的歌这么沧桑呢？换一首换一首。”他笑着说，点开了一首英文歌。
就这样，他们一边听着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小心翼翼地问着他的过去，他的家乡、家庭、兴趣爱好等等。其实她很想再问问他前女友的情况，但是竭力忍住没有再触碰这个话题。
送她出门的时候，管宁对她说，希望下学期见到你长头发的样子。
她的脸又红了，转身下楼，走进漫天飞雪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