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啊少年

夏日炎炎，乡间的一片空地上，十几个孩子来回疯狂地追逐着。足球滚动起来，滑过书包搭建的球门，带着飞扬的尘土，阵阵的笑声和呼喊声回荡在空气中，蜿蜒到二十多年前的梦里。村头儿的婶子下地回来，路过时喊了一声，这大热天的你们这些孩子不回家凉快在这疯什么？孩子们似乎没有听见，仍专注在奔跑中，婶子看见他们黑黢黢的小脸儿上、脖子上一道一道的汗印子，笑呵呵地走开了。

这些孩子，便是我和童年的小伙伴。那是在小学快毕业之前。学校的老师说，你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我知道老师并无恶意，大概乡村教师所学有限，引用失当也是常有的事。很多年以后回想，那话里竟也透着对自己带过的孩子的不舍和眷恋吧。

后来读了初中，童年一起踢球玩耍的伙伴陆续辍学，他们要出去打工，或者要去学一门手艺。放学回家，路过那片空地，看见草长了起来。好多次说要再聚起来踢足球，却一次也没能够实现。后来那片空地种上了树，成了一片小树林，我便再也没有去过了。

初中以后，原先一起踢球的小伙伴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除却一两个，大多渐渐失去了联系。我们其实住的并不远，都在同一个或者隔壁的村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慢慢不再往来了。我在读书，他们没有继续学业，也许我们走了不同的人生路，只是那个时候并未有这种察觉。没有人去说起过什么，岁月竟使我们成了不同世界的人。可是，我是多么怀念和渴望那种纯真啊！

童年的小伙伴换成了初中的同学，一样的是喜爱足球的少年。

回想起初中所有和足球有关的事情，总觉得十分有趣。语文老师给我们定了每天写日记的任务，我所写的，满满的一个本子，每一篇，无一例外，全跟足球有关。初二那年，大概是我学生时代所经历的氛围最好的一个班。青春洋溢，欢笑弥漫在课堂也洒落在课间，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在操场的每一寸土地，在旁边同学的脸上，反射到我们每个人的心田。如今我相识最久的异性朋友，那时候在班上像个假小子，她撺掇其他的女生和我们男生踢一场球赛。后来学校禁止了足球，大概是因为某个同学踢球受了伤，家长到学校来理论了，老师给我们的理由，是踢足球耽误学习。我们私下议论，打篮球难道不耽误学习吗？为什么却不禁止打篮球呢？因为学校的体育老师平时也打篮球吧。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原因，课间也要偷偷的跑到操场上踢一会儿足球。班主任去操场上抓我们，我们一哄而散，只是回去班主任早已恭候在教室门口，我们免不了挨训罚站。初三那年，赶上世界杯，升学的压力，班主任强制要求我们住校。晚上没得看球赛，宿舍一帮家伙只好拿着收音机听现场直播。

到了高中，踢球的机会几乎没有了，每天的生活都是沉浸在课业和书山题海之中。我或许侥幸，考进了我们当地最好的高中。我时常会回想起初三报考前，班主任力劝我不要好高骛远，苦口婆心地跟我说报考另外稍差点的高中总不失稳妥。我想班主任也许是为了我好，不是为了那简单的升学指标，我愿意这么想。那时我的性子便很固执，班主任眼见劝不动我，说，你即使勉强考上了，到了最好的高中，你也是个差生。末了，他说出了那句我永远忘不掉的经典名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没有接话，只是心里暗想，这话是不对的。鸡头永远是鸡，凤尾终究是凤。鸡变凤凰这违背遗传学规律，凤尾到风头努力起来也不过一步之遥。

大学以后，少了课业的繁重，多得是消遣的时间和方式。大学之于很多人，花前月下流逝了似水年华，成就了或甜蜜或苦涩的青春记忆；大学之于我，有一些少年懵懂的遗憾，也有因足球而结缘的兄弟情谊。我至今记着，学院的足球比赛，枞的腿被铲伤骨折了，去医院探望他时，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谈笑风生的那种乐观与豁达；我们心心念能为他赢得一个冠军，可是到最后未能如愿。那天晚上，我们聚在宿舍里喝酒，群情激昂，辅导员过来安抚我们……我记得毕业前，老田说给我饯行，喝点吧，喝了两杯，他说你等等，然后去拿来了两个大碗……

如今偶尔也还去踢会儿足球，想着是锻炼身体；妻子也劝我多去，可以多结交一些其他行业的朋友。终归还是不太常去，一方面因为我的懒，另一方面总觉得某些感觉不太对味儿。现在的生活，也许少的不是足球，而是青春少年玩伴，是内心坚持的倔强，是俗世里一点纯净的奢望。

一杯酒，酹予逝去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