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像一百个人
1
去年七月末，在最闷热、潮湿的三伏天，我终于有机会回了趟家，一进门就被表妹拉去近期最爱的烤肉店饱食饕餮。
她闪着油光的嘴唇上下翻飞，吃得极快，极香，又不妨碍竹筒倒豆子一般对我说了一大通话。
我邀请她在我休假期间都住在我家，她眉目之间登时大放光明，笑着答应了。
就这样，我家限定的一家四口的生活开始了。
当天晚上，我妈趁着热乎劲儿，讲了几件最近发生的趣事。几分钟后，她表示非常后悔。在我们都笑过了笑够了以后，表妹依旧笑个不停。
她一个人笑，像一百个人在笑，那样的亮度和强度，把整个小区的夜晚的宁静都震得粉碎。
我妈恨不能捂住表妹的嘴，但她也被感染得非常开心，我们都很开心。
2
表妹从小就爽爽气气，精神又活泼，笑起来能量十足，没人能忽略她强烈的存在感。
她家客厅里至今还挂着3岁拍的纪念照，照片里的小宝贝穿着一条纱质的蓬蓬裙，于手舞足蹈之中，被摄影师抓拍到了单脚站立的一瞬间。一看就是个性格外向的小小人儿啊，未来也会成长为一个性格外向的大人。
这条可爱的小连衣裙，哪儿哪儿都合适，唯有身体中段鼓溜溜地凸起。
当时我们都以为，小宝贝嘛，吃饱了自然肚子鼓溜溜，很正常嘛。
直到十七年后的今天，表妹的胸腹之间依然保持着和幼时一样的弧度，那正是丹田聚气的地方，原来她豪气的笑声早就有迹可循。
3
某种意义上，表妹比我更符合一个东北姑娘的形象，她的快乐和悲伤都是那么的大开大合。
当她哭泣的时候，如火山爆发一般，哭得特别用力，浑身发抖，闻者莫不将心拧成一个疙瘩。
我妈最是心疼，跑去百般劝慰，但结果通常是无可奈何，似乎表妹自己也无法自抑，只能等待身体内部的能量，以泪水喷发的形式，排出体外。
终于，哭势渐渐转弱，然后戛然而止，我们摩挲着胸口，还没完全放松地喘口气，眨眼间，表妹挂着泪珠的小脸，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开来。
呀！这个孩子！小小的身体里到底蕴藏了多么巨大的能量！为什么如此剧烈的情感起伏，还能若无其事？真是令人费解和惊异！
4
表妹的哭是纯粹的释放，她从不因懦弱而哭，相反她是一个相当坚强的人。
在她八九岁的时候，我和舅舅一家人一起攀爬丹东的凤凰山，这座辽东第一山可谓是步步高、步步险、步步紧、步步难，但小小的她手脚并用，完全无需情绪安抚，也没有丝毫拖累我们的行程。
还有一年夏天我们在海边度假，她游泳的时候被船锚绳子上附着的贝类割破了大腿，自己还不自知，在我紧张兮兮的提醒下，她才龇牙咧嘴，马上又洒脱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向远方的大海游去。
当我家小园里的土豆成熟的时候，表妹不顾我爸妈的多次劝阻，一声不吭地、干劲十足地帮忙收土豆。烈日炎炎下，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线，用无限的耐心做着重复的劳动。
是的，她还是一个这样勤劳的孩子。
5
午后，人昏昏沉沉，表妹背着我躺在竹席上睡着了。
我看着那一小团轮廓，觉得她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又猛地意识到，过了这个夏天，这个小姑娘就要去一座陌生的城市上大学，开启人生与世界的远足。
难以想象我的表妹，一个还带着混沌面目的小姑娘，今后会变成什么具体的模样。
但她这股横扫千军、所向披靡、一个人像一百个人的气势，真不是谁都能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