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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义与生死观——读干宝《搜神记》

2019-01-07  本文已影响6人  西山居客

      一直喜欢志怪小说,志怪小说中有特别瑰丽的想象,而且完全没有受束缚的痕迹。礼法和理学可以捆绑人类,但怎么能捆绑精灵呢!所以反而是志怪小说更靠近人本。最耳熟能详的是《聊斋志异》,看了多年,从十几岁至今。不喜欢看鲁迅作品,但《故事新编》除外。小时候觉得因为有《故事新编》,鲁迅可爱许多,可亲近许多。《奔月》、《铸剑》、《采薇》……篇篇好看。那时不知道这些故事从哪里来的,以为是鲁迅自己的创作,后来才知道,有些故事就是来自于《搜神记》。

        新年假期结束,完整读完《搜神记》。之前一直以为《聊斋志异》的语言已是简练达意,《搜神记》的语言却不止简练,而且传神,魏晋时期的文学水平不能望其项背。《王道平妻》中女主角父喻亡三年,王道平去父喻墓悼亡,其女魂自墓出,问平:“何处而来?良久契阔…..”这几字真令人拍案叫绝,能用八个字说清楚两人曾有的亲密,漫长的等待,人亡而誓约犹在,穿越生死。这样的表现力,白话文望尘莫及,或许某些方言会得如此简约有力。论简约传神,《搜神记》在志怪小说中为上上乘。

情义与生死观——读干宝《搜神记》

      最喜欢的故事是十一卷中的《山阳死友传》:汉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汜。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游太学,后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耶!”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期,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后元伯寝疾,甚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之。元伯临终,叹曰:“恨不见我死友。”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忘我,岂能相及!”式恍然觉悟,悲叹泣下。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耶?”遂停柩移时,乃见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异路,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

      情义至深处永远与生死相连。如果一段情义至深,但却从不联及生死,总归是寡淡了。我们此生最绕不过去的,唯有生死。当然可以在功名利禄中绊倒许多次,但毕竟大不过生死。在生死面前,我们愿意与什么人相连呢?这就是“死友”的意义。是谁会让一个人在入穴前还在等待?“死友”,我活着时相信你定下的每一个约,死了依然相信你会送我最后一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说的不仅仅是爱情。所有性命相见的感情里,都看透了死生之间茫茫的人世,然后,要“与子成说”。

      这段故事看到泪下。我们在内心里也许都有一个最终的念想:是谁对我们做最后的告别“行矣元伯!死生异路,永从此辞”?“死生异路”、“良久契阔”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心里真没有一个这样可以相送自己或者隔着生死也来相见的人。会葬者千人,真正要的,也只是那一个,只等那一个。

情义与生死观——读干宝《搜神记》

      “情”字一旦悟透,不过一己、一人而已。活着,我们愿意和谁虚度时光;死了,我们愿意和谁生死相望?想明白了这里的“己”和“人”,其他都不言自明。

      《搜神记》故事很多,看似庞杂,但涉及情义和生死,出奇的一致。还有著名的《相思树》的故事,不能在一起的夫妻,双双殉情。死后不能合葬,则宿昔之间,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相交于下,枝错于上。 “相思”从此处始。

      越来越喜欢故事的容量。故事讲得好,就是人生。人生活不好,竟活不成一个故事。也许这也是痴迷《搜神记》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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