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
在下雨后的这个夏日清晨,漫步在旧居这条还是青石铺就的小巷子里,戴望舒的这首《雨巷》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脑海。
眼前的这个小巷熟悉而又陌生,它曾经是我儿时求学每日必经之路,也是父亲下岗后和母亲一起开了一家面店的所在地,这里曾见证过我儿时的欢乐,在背街的某个角落里也掩埋过我长大后经历的无奈与悲伤。
今天我又走过这里,曾经的那些记忆又一页页回来。
巷子口的这棵香樟树似乎还是一样,每次我离开这里去车站乘车,父亲和他的那辆电动车就停在这棵树下。公交车开出很远,我拼命回头去看,似乎还能看到那棵香樟树和树下那个不再挺拔的高大身影。

在我们那个江南小镇,很少有身高超过1.8米的人。父亲的身高是1.85米,所以在那条巷子里甚至在整个小镇上,我的父亲可以说是个名人,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我的父亲,只要提及那个“高人、长(音常)子”,那就是我父亲了。大家都说:“那个长子是个实在人,老实厚道,他家的面好……”,因此虽然下了岗,但家里的生意还不错。
每天凌晨两、三点钟,父母就要起床忙碌,因为面店生意最好的时间是早晨,一个店就他们两个人操持,他们既是老板也是伙计。所以每逢学校放假,我也会去帮忙,每次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不知道没有我帮忙的时候,他们两人是怎么忙过来的。从早晨5点到9点这四个小时里,别说吃一口饭,就是想小便你都得憋着。
看着这么忙碌的情景,我总是忍不住会说:“要不咱们再请个人帮忙吧。”母亲会说:“本来就靠薄利多销赚个人工钱,你要请个人,那还赚什么钱。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苦都吃不了,将来该怎么办?”父亲会在旁说:“不会的,吃苦到我们这辈就到底了,你这人还想孩子跟着一起吃苦啊!”
后来,我也有了孩子,为了让我不用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父母关了面店帮我带孩子,父亲负责做饭,母亲一边做手工活一边带孩子,手工活要去店里拿回家,做好后再送回店里,这来回拿货送货的差事又变成父亲的工作,我家小区门卫都知道有个高个子大爷每天要进出小区买菜,送手工,那真是个勤快人。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这条巷子了。
在这个飘着细雨,一下子变得凉快了的夏日清晨里,我又站在了这条巷子口的香樟树下,这次换成我送父母回家,他们老了,已经开不成面店,孙子上学了,不再用他们每天陪了,他们决定回到这里,回到他们自己的家。
眼里有泪,幸亏这雨,我可以用伞挡住我此刻狼狈。
如今,这条小巷,像地上不知道多少年的青石板路一样,显得越发老旧,这里很少有年轻人了,留下的大多是和我父母一样年龄的老人。我不知道,那些离开这里的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怀念——曾经在这里的时光,舍不得——留在这里的父母,最后——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去远方。
但我知道,我们和我们的父辈一样,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用再吃像我们一样的苦。也许,某一天,我们也会和我们的父辈一样,最终回到这条铺着青石板路的小巷,在某个飘着细雨的夏日清晨,想起今天的心情,最后露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