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路口等你
又一个风光旖旎的春天里,我偷偷穿过魔都和人类的结界来到早长莺飞的尘世,感受阳光洒入大地的温暖,享受微风拂过脸庞的柔和,像极了妈妈怀抱的温度。
我迷恋这种感觉,因为我是一个孤儿,一个魔都的孤儿。我的父母因为保护被恶魔攻击的魔仙而献出宝贵的生命,就在那一刻我注定了这孤儿的冰冷命运。虽然魔仙们都竭尽所能保护我并且施予我无尽的关怀,但是,我还是感觉被孤独寂寞团团包围,弄得我既流不出眼泪,也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时常不声不响地离开那个没有父母陪伴、也没有阳光普照的魔都,来到人类的地盘寻求一种解脱或者说是一场懦弱地,不敢面对地逃离。最坏的情况也无非就是被魔都的巡捕抓回去,关在魔洞里做短期的禁闭。
我会魔法,虽然只是很初级的魔法,跟我那令众魔仙崇仰的父母的魔法比起来,简直是差到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我依旧可以在这个尘世的春光里用我的魔法施点雕虫小技,是的,我完全可以,但是我不敢。在人类的地盘里使用魔法,在我们魔都是明令禁止的,是要受到严重处罚的,严重到会剥夺你全部的魔法,遗弃在尘世经历一个生老病死的轮回。这对于我们魔仙来说,极其恐怖,我还是不想离开那个没有身体痛苦,还可以变幻魔法的魔都,虽然我在那里仅仅是个孤儿。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冰凉,我如期而至地站在那个窗口,柔和的灯光下,小女孩躺在妈妈的怀里,听妈妈讲睡前的故事,眼前的这个场景一次次地激荡着我的回忆:我的温柔的妈妈也是在无数个已逝去的夜晚这样拥我入怀。
我多么羡慕那个房间里的女孩啊,“妈妈!妈妈!”在我心里不停地响起,泪水就要掉落的瞬间,可恶的魔都巡捕把我抓离那个感动我的人类的房屋。
我被关了禁闭,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忧伤,我坐在暗沉沉的黑洞里回忆我的父母,回忆那些温暖的过去,我固执地不使用魔法,不点亮黑暗,就这样用暗黑麻木自己……
从此,我被看管得愈加严厉。我想,我可能再也去不了那个人类的窗口了,虽然我去了很多次,它亦没有辜负我这小小的期许。在父母突然离世的这场劫难里,那个窗口是唯一穿透黑暗的光线,是供给我心灵的唯一慰藉。我沉浸在自己的脆弱里无法自拔,终日冷漠也不苟言笑。
负责照顾保护我的魔仙们也对我无计可施了。终于她们提出来一个方案:我认真练魔法,每进一级就放我去人类世界玩一次,但是要严守魔都的规定。
过了很久,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越过那层结界了,随我而来的还有那丝寄托,那缕温暖。
夜幕降临,星光闪烁,我站在那个窗口,在灯光射出来的光线里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物是人非”,这家人我完全不认识,那个女孩和妈妈不见了。我恍然若失,甚至忐忑不安起来。我失望地回到魔都,猜想着她们离开的各种原因。
随后,我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去找老婆婆——她在魔都德高望重,和蔼可亲,也是极其疼爱我的人。可以让婆婆帮我想想办法,找找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我对老婆婆说明来意,老婆婆告诉我,她有个命运轮盘,可以帮我找到那个女孩,并且可以看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婆婆对我的有点不可理喻的想法给予极大的尊重和支持,这让我很是欣慰。就在几分钟之前,我还在暗自担心,她会不会骂我幼稚,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人类来动用她的法宝呢。
我牺牲了一个魔法币来启动命运轮盘,然后我的愿景就在上面显现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小女孩的爸爸有了外遇,一个家庭如五雷轰顶般倒塌,经过长期撕心裂肺地争吵,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很快再婚,本来就患有抑郁症的妈妈因为受不了打击,一瓶农药结束了性命。可怜的小女孩被遗弃给了年事已高的外婆。
轮盘在老婆婆的叹息声中中止了运转,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的样子让我灵魂震颤,我可以深刻体会到那种孤独和痛楚,疼痛到让你每根神经都感到麻木,然后突然清醒,又要无助地接受残酷的现实。
老婆婆说:“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吧,那个无助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你......”,然后她流出了眼泪。
对于悲天悯人的老婆婆提出的这个建议,我没有回应。我默默离开了,我没有去,这种沉重的忧伤,我已无力承受,我喜欢的是当年那个温暖的场景,一切已经不复存在。我除了接受这一切,也无力改变。
我依旧郁郁寡欢,冷若冰霜。
虽然我身边聚集了很多温暖,只要我打开禁闭的心门,那些温暖就会像阳光一样洒落进来,可是我不允许。我紧守着有父母的那段回忆,带着忧伤无法释怀。
来自网络一天,魔仙把我带到老婆婆身边,老婆婆又给我启动了命运轮盘,还花掉了我的一枚魔法币。她说:“我觉得,你应该看看那个孩子!”
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了,她跟外婆相互温暖,相互陪伴,微笑彼此,直到外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当年的影子,忧伤的影子,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微笑和坚强。
女孩最后的影像定格在我的心里:她跪在外婆的坟前,磕满三个响头,拭去脸上的泪水,拿着行李转身离开的样子,如此地坚定。我能感觉到有一种力量为我的灵魂指引了方向,让我茅塞顿开,异常欢喜。
我又开始穿越那层结界,在女孩求学的校园里,看她勤奋学习的样子,陪她奔波于勤工俭学的路上。冬雪飘零的晚上,大雨磅礴的夜里,我都陪在她的身边,就像守护这个世界上我的另一个灵魂。虽然她看不到我,我却能体会到她的无助和孤独,也愿意享受她的乐观和坚强。甚至,我愿意不遗余力去维护她脸上的笑容,唯恐哪个瞬间,那个微笑就消失了一样。直到女孩顺利毕业,看到毕业照上那张微笑的面庞,我心里也无比快乐。
后来,女孩工作了,又找到了愿意守护她的男孩,她们结婚了,生了孩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只要她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安心地回到了我的魔都。
我频繁穿越结界,引起魔仙们的强烈不满。她们接连给我警告,我听从她们的任何安排,不忤逆她们的任何想法,并且还回应她们温暖的关怀。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微笑着表达我的感情,但是她们还是对我坚冰初融的模样感到惊讶和不解。
时间在我修炼魔法的勤奋里渐行渐远,我内心有个温柔的愿望,想知道女孩过得好不好。
我忍不住跑到老婆婆的命运轮盘前,用我的魔法币启动了命运轮盘,我看到了我最痛心也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那个她愿意托付终身的男孩是个极其不负责的男人,他除了会说些甜言蜜语之外,一无是处,花光了她挣的钱后,还弃她如褴褛。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她那么善良却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老婆婆说:“坚强的外表弥补不了内心的脆弱,越是脆弱的内心越极度渴望别人的温暖。如何能抵挡住想要趁虚而入的欺骗呢!那么孤单的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也许很累了,她需要力量,谁能扶她一把呢。”
我的心被刺疼了,低头沉思了好久好久。
最后,我抬起头对婆婆说:“我要看女孩的未来!”
老婆婆提醒我说:“一个人未来的路要出现很多选择,直到终点。当然,他们做出不同的选择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也就是有因必有果,无一例外。”
我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启动了命运轮盘。女孩未来的命运基本上是两条路:一条路,从此脆弱消沉,结婚很多次,可是终不被珍惜,最后自我放弃,郁郁寡欢,愤然离世;另一条路,带着女儿独立而坚强地活着,可是啊,在接女儿放学的那条路上,过斑马线的时候,被一辆疲惫驾驶的大货车撞倒,死于非命。
我用近乎于嘶喊的声音呼出:“为什么!为什么!”
老婆婆安抚着我的激动,让我冷静下来,对我那么轻柔,那么怜爱。她轻拍我的肩膀说:“命运可以改变,就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
......
我又穿越了结界,我来到女孩的身边,那个可爱的孩子沉睡着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她竭力克制住哭泣的声音,浑身因为痛哭而不停颤栗。
我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善良而坚定地活着,我在那个路口等你!”
我知道她听不到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我除了这么做,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下这个灵魂,就像我的另一个坚强而善良的灵魂。
我没有回到魔都,再也回不去了。
临别之前,我把我所有的魔法币和我修炼到十级的魔戒都给了老婆婆,用于交换一个条件:把我送到女孩的未来,送到那个路口,我就等在那里,当那辆货车飞奔过来的时候,我愿用我的粉身碎骨护她周全。
老婆婆奇怪地看着我,她问我:怎么如此确信,女孩会做第二个选择。我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我记得她擦干眼泪之后的那份坚定。老婆婆看到我的笑容,变得惊奇而又快乐,她说,她放心了,让我去历练吧。然后,跟我打了个赌,赌注是一个魔法币,我痛快地答应了老婆婆。
出发之前,我抱了抱老婆婆,心里跟她念着:“永别了,可亲可敬的婆婆!”
我看到老婆婆转过身去,擦拭着眼角。
夕阳西下,薄暮沉沉,我站在这个尘世的路口,对面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女孩缓缓朝我走来,她那么美丽,那么优雅,那么安静,又那么忧伤,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是多么重要的时刻啊,可以改变她此后的命运。“就让这个灵魂这么温柔而平和地老去吧,请命运温暖她吧。”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里默念着。
那辆可怕的货车如期而至,我攥紧双手,紧盯着那疾驰而来的车轮,离斑马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我的心脏要紧张地蹦出来的顷刻间,车轮戛然而止:它在红灯前面停了下来。我的魔法币起作用了:我离开老婆婆的时候,伸手插进裤兜里,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魔法币。
我猜想老婆婆是提前认输了,她把这枚赌资悄悄放进了我的裤兜里。我用这枚魔法币驱散了那个货车司机的疲惫,让他睁开那双随时要闭上的眼睛。
摆着眼前的灾难过去了,我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女孩淡定地走过斑马线,来到我的身旁,与我擦肩而过。微风拂来,柔软的发尖带着淡淡清香触碰过我的脸颊,我感受到了人类的触觉。魔都,我再也回不去了,从此,要开始体验人类这一世的轮回。
但是,我英俊的面庞却在夕阳下轻轻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