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回首纷纷俱（十四）
（十四）微虚幻境
黄修远等人听莫回首这么一说，确实是好奇心大动，也抬头看上去。
莫回首又提出上去看一看。黄修远当即随声附和，韦纷纷心有余悸，颇有点犹豫，但也没有反对，向前行则是一副师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的态度。
于是众人把两只山怪在一根石柱上绑好。担心他们醒来后跑掉，黄修远给每只山怪又补了一枪麻醉针。这个剂量的强力麻醉药即使是头大象，估计也要睡上一整天甚至有生命危险了，但莫回首说这种怪物的生命力都异常强大，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大家稍作整理，便开始登上那钟乳石组成的台阶。依然是莫回首在前，中间是黄修远和韦纷纷，向前行断后。
台阶只有六七米高，很快四人便爬到顶端那块卷积云形状的石台上。这是一块颇为宽阔的石台，有羽毛球场那么大。地面离洞顶有四米多，四周及洞顶的岩石里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石英晶体，在手电筒光线的照亮下熠熠生辉，如同一间镶满钻石颗粒的巨大房间。诡异的是在地面正中间有道隆起半尺的S形石脊，如同一条巨蟒在地上游走。在石蟒的周围，有四处微微隆起的圆形石台，每块石台都是大约两尺见方，上面有些天然形成的纹路，每块的纹路都不一样，一块看起来像火焰，一块像流水，一块像是布满细小的石笋，另一块则光滑如镜，令人惊异不已。
向前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师姐，这看起来有点像是法台啊。”
莫回首道：“这是阴阳四象台。”
显然向前行也没听说过这个词，和黄、韦两人都询问地看向莫回首。莫回首简单解释道：“就是一种法台，可以用来生成结界。”随即想到：“这里难道是山怪用来囚禁猎物的？”
向前行闻言一惊：“哎呦，对啊，山怪的幻术那么厉害，搞不好就是用这个法台做了个结界，把那些抓来的小孩子都封在结界里，当做口粮储备慢慢吃！”
莫回首未置是否，但看起来也觉得向前行所说的不无道理。
用结界来囚禁人的说法黄修远虽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这段时间以来的见闻早就刷新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诡异是不可能的了，便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什么结界破掉？”
向前行看向师姐。莫回首微一沉吟，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但需要大家一起配合。”在三人都表示支持后，莫回首安排四个人分别站在四个小圆台上：黄修远在有火焰条纹的石台，韦纷纷在流水条纹的石台，向前行在布满细小石笋的石台，她自己则站在那块光滑的石台上。莫回首让大家都凝神屏气站好，双目下垂，眼观鼻，鼻视心，心中默念六字真言。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三寸来长、令牌模样的东西，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在上面结了个法印，口中念道：“乾坤御气，天地盘古，古恩尼耶格尼哟，边音和门嘿渡……”一长串听不懂的咒语念完，脆声喝道：“急如律令，开！”
黄修远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地上的石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脑袋一阵猛烈眩晕，站立不稳，就要摔倒，本能地要踏出一脚支撑站住。但一刹那时间仿佛变慢了，就这么一个动作和状态，却像是持续了很久。他似乎一直处在要摔倒的失重状态，踏出去的脚也总是踩不到实地，耳边也一直回荡着莫回首的那一声“开……开……开……”。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两秒，又或许是十几分钟，那回声渐渐消失了，他才感觉到一脚踏在实地上，跟着一个踉跄勉力站住平衡，这才吃力地睁开双眼，随即一愣，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桌子前。
这张桌子黄修远无比熟悉。他读高中之前和父母住的是集团给父亲分配的房子，这张桌子就是那时他小房间里的书桌。然后他马上明白了：他就是在初中时候住的房间里。桌子前就是他房间的窗子，窗外正对着小区的院子，院子里树下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正对着另一个男人点头哈腰：“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那个事，就麻烦您在赵总那里帮忙说两句话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里一个信封递了过去。那个人正是他的父亲，看样子陪着喝了不少酒。另一个男人也不客气，拿过信封放入袋中，打着酒嗝说：“行，过几天你就等消息吧。”他父亲有点急了：“李哥，这个事情最好能赶快一点，最好明天……”那男人不耐烦地喝道：“你急什么急？我做事用你来教吗？”他父亲吓了一跳，赶紧连连道歉。
这一幕如此眼熟，黄修远突然感觉不妙，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转过身来，却见房门已经被打开，父亲手里拿着一根扫把，醉醺醺地走了进来。黄修远心知躲不过，只好抱着头蹲了下来。父亲拿着扫把杆子，没头没脑地朝黄修远身上抽打，嘴里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兔崽子！狗娘养的！不好好努力发奋！成天就知道对着个电脑……”扫把杆子不停地打在黄修远身上，但他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我只要在脑子里不停地想别的事情，这样就不会疼了。”他对自己说道。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妈妈！”黄修远一惊，抬头看见母亲快步冲了进来，拦住父亲。两人开始大吵起来。父亲的怒火更是炽烈，抄起扫把杆子劈头盖脸地朝母亲打去：“就是你护着他！就是你护着他！他不努力，难道以后跟我一样吗？废物！”身材娇小的母亲无法反击，只能用手护住头脸，却不肯后退。“不要打我妈！”黄修远大吼一声，朝背向着自己的父亲扑去，想要从背后抱住父亲。可是父亲的身体突然像是变成一股没有实质的轻烟般被他穿了过去，他一个踉跄，没有抱住父亲，却从背后抱住了另一具温润柔软的身体。
被抱住的女孩挣脱着回过头来：“好哇，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黄修远一怔：“燕子？”燕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等你考上了大学，你就会忘了我的。”黄修远放开了手：“我……”燕子笑道：“你那么聪明，又那么有志气有理想，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用手轻轻把他推开远离：“你说过，只要能达到你的目标，你什么都肯做的，不是吗？”黄修远听了心中一片茫然。燕子用手一指他身后：“你看，你的机会来了。”
黄修远回头一看，远处站着一群时髦女孩，当中一个正是Eileen，她是集团核心高管的女儿，在集团内部犹如公主一般。她们似乎说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全都哄堂大笑起来，Eileen掩嘴笑着的时候，眼睛朝向他看了好一会儿。
“是啊，只要我能和她结婚，我就有机会立刻进入到集团高层了。”黄修远心中正想着，突然有人伸过酒杯来和他手里端着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他扭头一看，见是意气风发的赵子。赵子举杯对他说道：“兄弟，你好好帮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说完赵子喝了一口酒，大笑两声，脸色居然变得有点狰狞起来：“妈的那帮老狗，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他们。”黄修远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该表现出畏惧还是欢喜，赵子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来，兄弟，我给你看一个秘密。”他们穿过喧嚣的酒吧舞池，来到一个包房门前。赵子推开门带他进去。到了里面一看，却是一间布满了各种化学设备和生物科技仪器的房间，许多穿着白色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在各自忙碌着。赵子从一个保护精良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少量晶莹剔透的粘稠液体，看起来不过八九滴的样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黄修远摇摇头，又点点头。赵子把瓶子举在黄修远眼前：“这是一种血清蛋白，就这么一点，价值上千万，美金！”赵子看着黄修远笑了笑：“老爷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长寿血清。它的作用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可以让人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很多年前，我们集团就在开始研究人类长寿的秘密。这是一个绝密项目，老爷子亲自抓的，从没有对外人透露过。集团过去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可是一直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直到一年前，杨教授在从南国长寿地区收集回来的百岁老人血液中，提取出了这种血清蛋白，才算是有了突破性的发现。这种血清简直就是不老神药。你看王总他爸以前满头白发，路都走不利索，现在居然长出了黑头发，走路都带风，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半年前打了一针这个。现在一堆老不死的富豪权贵都在排队等着打这个长寿血清，价格条件随便我们开。”赵子两眼放光，“你想想，如果我们能大量生产制造这种长寿血清，金钱、权力，我们简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啊！哈哈哈。”他笑完又叹气道：“不过这帮废物科学家，研究了快一年了，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它的构成，更别说人工合成制造了。我们只能继续从血液里来进行提取。但血液原料非常难得，并不是每个人的血液里都含有这种血清蛋白，一般普通人根本没有，只有南国那些长寿老人的血液里才有，而且他们每个人的含量还不一样。 好不容易才能提取到一点点，这个瓶子里的，”赵子把瓶子小心地放回柜子里，“就已经是这半年来我们提取出来的所有，加起来就这么多而已。”
“好在几个月前，我们又得到了一条重要信息，有一个长寿老人终于肯开口告诉我们他长寿的秘密。原来在南国，有一些被他们叫做法童婆的巫婆，她们有一种被他们称之为圣水的神奇药水，每隔三年，这些长寿老人们就要去求拜法童婆，汇报他们三年来的行善功德，接受法童婆的检验。那些做得好的，法童婆就赏赐他们一种神奇的圣水，他们喝了之后百病消除，回复活力，这就是他们长寿的秘密。只不过这圣水的效力只有三年，三年过后圣水效力逐渐减弱，他们就又需要去找法童婆求赐药水。”
“在得知这个重要信息后，集团马上派出人手到南国去寻找法童婆，费了很大功夫，去只找到了几个冒牌货，根本没能找到一个真正的法童婆。”
黄修远问道：“那叫那个说出这个秘密的老人带我们去找法童婆不行吗？”
赵子面色微变：“那个老人已经死了。”
“那他家人呢？他们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法童婆啊。”
“他的家人也已经找不到了。”赵子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把话题带回他要说的：“后来有人给出了个注意，建议我们应该先想办法进入到南国地区那些巫师巫婆的圈子里，这样才能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法童婆，否则像我们这样瞎打听乱找，根本不可能找到的。老爷子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决定就这么干。所以，集团就要挑选一个信得过的精英才俊去做这件非常重要事情，”赵子严肃起来：“我向老爷子推荐了你，也得到了他老人家的同意。兄弟，这可是个重任，一般人求都还不求不到的，我可是完全放心地交给你了啊，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当然不会！”黄修远赶紧回答，“我一定把这个事情办好的。”
赵子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
黄修远心中早有计较，正待解答，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转过身来，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床头有面镜子，映出黄修远精致的发型和一身名贵的衣装，他成功了，终于挤入了集团高层，身居重职要位，享有荣华富贵。父亲努力扶起身来，对他咧开了嘴，那看起来几乎像是父亲在对着他笑。但他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让他恼火，于是转过身快步走开。他越走火气越大，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
就在他步伐越来越快，气息开始急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见到在一片苍茫之中现出一间小木屋来。木屋里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听声音应该是两个女子，而且是他认识的。
他走到那小木屋门前，发现门没有关严，便靠近门缝朝里瞄去。只见内里是一间浴池，水汽氤氲之间莺声燕语，有两名年轻女子正在池内沐浴泡澡，嬉戏打闹。黄修远看得真切，一个是韦纷纷，另一个是莫回首。二女皆是身无寸缕，虽然她们肩膀以下大部分身子都浸在水里，但在水面之上粉臂如藕，俏腮似桃，也把黄修远看得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差点移不开眼睛。好在心底里一股执着的羞愧感终于还是强行让他扭开了头，转过身来，却又赫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间房间里。这次的房间却是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正中央是一张半环形的大电脑桌，桌子上是一台异常宽大的电脑显示器，屏幕上打开数个程序窗口，有些在播放着影像，有些在自动运行着各种程序，其中一个在最中央的窗口在自动输入着一长串代码。黄修远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些代码：“咦，这不是我一直想要写的……”他向着屏幕走近了两步，屏幕上所有的窗口却突然全关闭了，显现出电脑桌面的图案来。那是一幅华丽精美的中国传统工笔人物画，画的是一名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美貌女子。她背身回首，盈盈微笑，那容貌看起来几分像是莫回首，又有几分像是韦纷纷。仔细一看，画中还有一首提诗：
“未成华雨敝履尘，仗剑尤可斩孽缘，
昼夜红白终难辨，不见老庄问黄玄。”
这首诗他读得似懂非懂，正自琢磨，突然那画上的女子动了起来，扭头就朝着画卷深处走去。黄修远大为惊讶，又见那画上的诗句像是被风吹散的灰尘一样的逐渐消逝。他赶紧快步上前，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抓过键盘和鼠标，想要把画面暂停。手指刚放到键盘上，身下的椅子却突然一翻，把他掀了下来。可是他却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里，四周一片黑暗，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掉，却永远掉不到底。
忽然听得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黄修远一惊，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蹲在身边的韦纷纷。只见她额角浸汗，鬓发皆湿，浑身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黄修远坐了起来，发现他们四人仍然在那块岩石上，放在地上的手电筒也依然亮着。他躺倒的地方就是之前站立的小石台边。
“你刚才晕倒了。”韦纷纷答道，“你感觉怎样？没事吧？”
黄修远摇摇头表示没事。刚才的一切，似乎是做了一场梦，也不知道他晕倒后在地上昏睡了多久。黄修远忽然回想起梦境里香艳场景，不禁有点面红耳赤，好在山洞里光线不足，倒也没被其他人发现。
不远处向前行也刚被莫回首唤醒，揉着脑袋坐了起来。
“阿姐，这边也醒了。”韦纷纷回头对莫回首说。
莫回首走了过来，蹲下用手轻轻搭在韦纷纷肩膀上问道：“妹妹，他有没有事？”
韦纷纷看着莫回首答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姐，你师弟怎样？”
“他也没事。”莫回首站起道，“没想到这个结界在被强行解除的时候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反噬之气，我们刚才都被冲得晕倒过去了。”然后对向前行说：“这里的结界已经被我们破掉了，不过没有发现有小娃仔或者其他东西，有可能只是山怪的又一个迷魂阵而已。”向前行似乎仍然没有完全清醒，听莫回首这么说，就瓮声瓮气的点头“哦”了一声。
“好在大家都没事。”莫回首对韦纷纷说：“阿妹，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感觉此处妖气太重，不宜久留。”
“嗯，好。”韦纷纷点点头站起来。
黄修远终于想到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怪怪的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韦纷纷一怔，眨眨眼睛道：“我和莫姐本来就很喜欢对方，这有什么问题吗？”
莫回首也在一旁冷冷补了一句：“难道这个也要随时向你汇报吗？”
黄修远被两人呛得一窒，只好尴尬笑道：“没有没有，不用不用，我就随口这么一问而已。你们成为好朋友，这当然是好事。”
两女不再说话，转身过去收拾各自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黄修远爬起来后干笑着走到向前行身边低声道：“女人真不好理解哦，呵呵。”
向前行一脸困惑地望向黄修远，看起来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韦纷纷听见了黄修远的话，悄悄看了看莫回首，眼神中似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