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花对月,为君倾舞
文/夏鸢
1.
月光如练,一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一片花丛里,若不是那一抹飘逸的裙裾时隐时现,王莆陵也不会发现这个人儿。
“是曦儿吗?”
听到叫声,我心中一惊,差点没叫出声来,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这熟悉的声音。
我从花丛里走了出来,果然看到一张让人觉得温暖的脸,我欠了欠身子,“曦儿给二少爷请安。”
“曦儿,你又在这采集露水吗?”王莆陵看了看我怀里抱着的大瓶子问道。
“嗯。”
乌云隐去了月亮,幽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夜鸟的怪叫,我吓了一跳,手中抱着的瓶子差点跌落,慌乱中一只大手扶住了我。我怔了怔,抬头注视着手的主人,此时月亮刚好跳出了乌云的遮挡,月色下那张温暖的脸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片刻,王莆陵松开了我的手,掩嘴轻轻地咳了咳,道:“夜深露重,以免着凉,曦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到屋子里,青儿打来洗脸水侍候我梳洗。“姑娘早点歇下吧,听管家说,明日府中要招待一位贵客,还得辛苦辛苦呢!”
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便起身翻出那条手绢,上面只绣着两个字:霍曦。那日也是在后花园里初遇王莆陵,他不温不淡地追问我的名字,我便道,姓霍,名曦。世人皆唤我貂蝉,却不知我本名叫霍曦。
霍曦,祸兮,这是一个不详的名字,降生三年,桃花村里的桃杏花开即谢。
2.
平日冷清的司徒府今日显得特别热闹,丝竹悠扬,歌舞升平。庭院中,一名女子伴着乐声舞于大殿,她的腰肢纤柔,舞姿如梦,长袖飘舞,荷袂蹁跹,纵使轻纱半遮脸,亦难掩姿色夭夭。曲收舞散,我环顾了四周,读出众宾客眼里惊艳之色,也故意忽略那道不明深意紧紧追随的目光。
“想不到司徒大人家中竟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妙人,真是难得难得啊!”说话的是一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
“难得中郎大人喜欢,貂蝉再为大人舞一曲吧。”王允望了我一眼,示意道。
于是,声乐又响起,已退下的我不得已又开始舞起。
罗衣从风,长袖交横,我想起那日,落蝶园里大片大片的凤栖花开在月光之下,由白渐红,一路蔓开,像云里裹了彩霞。白衣胜雪的王莆陵握着一支碧绿流光的玉箫悠悠扬扬地吹起,和着箫声,就着月色,我在这片彩霞里跳起了飞天舞......
入夜,青儿领着管家过来,说司徒大人有请。
进了屋,王允散了下人,命管家退去,关上门,这位朝廷中德高望重的半百老人挽起衣袍,“扑通”一声向我跪下,吓得我连忙扶起他。
“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貂蝉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否能先答应老夫?”
“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了,莫要这般折煞小女子。”
“貂蝉姑娘,国家有难,国师董卓这个乱臣贼子残忍无道,百姓深受其害......”
那日以后,我便成了司徒府中的大小姐,王允的义女。
3.
四月,亭子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拂着微暖的春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梦里,冰冷的河水渐渐没过我的脚踝,膝盖,腰部......灭顶的痛苦与绝望......王莆陵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声音嘶哑地哭喊道:“曦儿,醒醒,快醒醒,莫要离开我.....”眉目间是不曾有过的深情。
醒来时,正对上一双跟梦里一样情深的眼睛,一时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王莆陵一身白袍,眉目舒朗,眼神温和,周身上下带着一股浓郁的淡然和温润,他淡笑着看着我,声音醇厚如溪涧缓水,温和的说道:“你醒了?梦见什么伤心事了,难过成这样。”说罢,便伸手过来,似要触碰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低头,忽觉两颊冰凉,一摸,才惊觉已被泪水打湿。欲起身时,肩上的外袍滑落。
我把外袍还上,行了行礼,“二少爷找貂蝉有何事呢?”
听到“貂蝉”二字,王莆陵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曦儿,我叔父为何要收你为义女?”
我楞了楞神,没想到他竟为了这个而来。“那是你叔父的意思,你就不必多问了。”
“可你明知我对你......”平日素来冷静自持的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想到日后的种种,我与他今生怕是再无可能了,强忍心中的苦涩,深深地吸了口气,淡笑道:“你我日后还是兄妹相称吧,二哥,小妹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4.
不日,干爹王允又把吕布请到家中,并让我坐在他身旁,身旁的男子喜不自禁,拿起桌上的酒一杯一杯地倒。当然,这一切都被干爹看在眼内。酒过三巡,就听干爹说:“中郎大人容貌英俊,浑身都透着英武之气,老夫意将小女貂蝉许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吕布一听,腾地站了起来,连连向干爹拜谢,说不日便上门提亲。
“中郎不可操之过急,貂蝉虽是我的义女,但也要三媒六证,方可迎娶过门。可父母之名,媒灼之言,太师是你的义父,总要经过他的同意吧!”
“是是是,晚辈大意了。”
5.
月下采露的工作交给了青儿,因为怕遇见某个人。
但躲不过的事终究要遇见的。
长长的长廊里,我被拦住了去路。一身月牙白的男子,神情哀伤的看着我。
我终于想起那个句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听说明日你要去太师府了。”
“二哥消息还蛮灵通的。”
“.....”
相顾竟无言。
“曦儿,可否为我再跳一支舞?”
“好。”
天上一轮明月如宫镜,月下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清颜绯衣,青丝墨染,轻步曼舞像花间飞舞的蝴蝶,疾飞高翔如鹊鸟夜惊。每一步,每一节拍,她都跳得极其认真用力,仿佛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只剩下扭动的身子和飘扬的长袖。
多年以后,我仍记得那一夜的箫声清冷悲凉,如泣如诉。
6.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遂杀卓,夷三族。
我成功地离间了吕布和董卓父子的关系,借吕布之手,猎杀了董卓,为民除害,天下格局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那日,我曾私心地妄想能听到这样的话,譬如“别走,留下。”譬如“我跟叔父请求,让你嫁给我。”
可终究都是痴心妄想,生于乱世,性命尚且不由我,更何况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