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战山河（四）
昨夜恍如梦一场，流萤舞，星辰落。几度唤卿温如水，不知情深，乍起乍落，唯恐醒如初。
风声猎猎卷旌旗，寒光万丈似银龙。红缨犹胜簪花艳，挽缰徘徊，踏痕飞沙，天涯已陌路。
——《青玉案·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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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水。
穆府巾帼少将的闺房忽然开了门，钻出一人，正是穆念沁，只见她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轻盈一跃，翻上房顶。云莺追出来，低声喊道，“小姐，你可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声音已然飘远。
穆念沁翻过院墙，一路奔到不远的那处小土坡上，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书呆！”穆念沁三两步跑过去，眼睛放光，“你等久了吧？”
归尘依旧穿着白衣，神情淡然自若，嘴角微微上扬，“既是念沁，也就不在乎等久一点了。”
穆念沁暗想也幸亏是大晚上了，不然让他看见自己脸红，那就有损我少将之名了。
“这大晚上，你叫我来作甚啊？”即便是穆念沁这样粗枝大叶的姑娘，但凡有了少女心事也总会变得有所顾忌。
归尘笑着拉过穆念沁，盘膝而坐，抬头望向星空。
“念沁，你看看这星辰浩瀚。如何？”
念沁顺着归尘的手看过去，夜空里的星辰浩瀚如织，闪烁着碎碎光芒，何其壮观。
“好美。”穆念沁从未仔细看过天边星辰，竟能有如此奇景，“我从未注意过。”
归尘微笑，“人生一世，如蝼蚁如微尘，只有这鬼斧神工的自然，才能与天地同寿。”
穆念沁侧过头，看着星光之下的归尘。四方黑暗，唯他，是这黑暗中的光。天上的谪仙，也不过如此吧，穆念沁想，将来要是能和这样的人物生活，一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啊呸呸呸，穆念沁你在想什么啊！穆念沁赶紧将脑袋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赶出去，双手捧着脸，试图将过热的温度降下去。
“念沁，”归尘忽然唤道，“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啊？礼物？”穆念沁的心跳的更快了，“给我的吗？”
归尘点头，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看看。”
穆念沁接过锦盒，小心打开，惊得下巴都掉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是一朵蓝色的花，正散发着幽幽的光。
“会发光的花！”穆念沁高喊起来，“这是真的吗？”
归尘的笑意更深，眼神愈发温柔，“它叫‘萤火草’，当地人不知学名，便取了和萤火虫类似的名字。”
“萤火草？”穆念沁看着盒子里神奇的花，那么柔弱，那么美丽，但是却从头到脚散发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在黑夜里，如同星辰一般，即便是微光也变得耀眼夺目。
“这种花只有在黑暗中才看得到光，白日里，阳光猛烈，根本看不出它的光。”
“它是黑夜里，地上的星星。”
穆念沁注视着归尘，怔怔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也是星星，天上的星星。
“你也是。”
“什么？”归尘没听清楚，凑近了反问，“念沁，你说什么？”
穆念沁晃晃脑袋，尴尬躲开了，“没，没什么。”默默的在心里抽自己一个耳光，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书呆，你懂得真多。”穆念沁满眼崇拜，“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比皇帝伯伯还厉害。”
归尘哑然失笑，“可不敢这么说，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我可就麻烦大了。”
穆念沁不以为意，“不要紧，皇帝伯伯很喜欢我。”
归尘摸摸穆念沁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
“对了，书呆，这花拿回去能活吗？”
“把它种在室外，放在室内，活不了几天就枯萎了。”
“那好，我回去就种上。”
归尘看看天色，轻声道，“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念沁。”
穆念沁一想到要和归尘分离，心里莫名就多了很多不舍和惆怅。她多想和书呆子再待的久一点啊。
“对了，书呆，过两天有大戏，和我一起去看，如何？”
归尘顿了顿，点头，“好，一起去看。”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太好了，又能和书呆见面了。
穆念沁心花怒放，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夜色里。
归尘站在原地，目送穆念沁离开，久久未动。直到有人在他身后唤道，“先生，该回了。”
归尘闭上眼，静谧片刻，再睁开时，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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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军情急报，西南蛮族犯上作乱，天威震怒。命护国将军、定远将军、巾帼少将率百万天兵，出征西南，彰显天朝威仪，……”
穆念沁跪在父亲和兄长身后，默然的听着诏书，又要出兵打仗了。恐怕是见不到书呆子了，一想到这儿，穆念沁无比难受，此去西南，吉凶未卜，也不知几时能回。万一等自己回来，书呆已忘了自己，或已娶妻生子，我该如何？
穆念沁一时间悲从中来，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直到那传召的宫人离去都未回过神来。
“小妹，小妹，”穆远璋连唤几声，穆念沁才回过神来，忙问，“怎么了，兄长？”
穆远璋直觉小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是现在大战在即，他不便多问，暂且将疑惑压下，说正事，“父亲让你去武场，传达皇命，即日启程。”
穆念沁敛了心神，当务之急还是出征要紧，立刻应下，“是，兄长。”
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下字条交给云莺，“你将这个交予墨渊斋的老板。”
云莺收好字条，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是，小姐。”
穆念沁目送云莺离开，心情复杂，难以描述，来回徘徊，坐立难安。但终究，她是穆家人，是巾帼少将，肩上还有责任要完成。
摘下簪花朱钗，换上抹额束发。脱下罗纱裙，换上银鳞甲。脱下绣花鞋，穿上高脚皂靴，从武器架上拿下她的银龙枪。
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穆家小姐，而是天朝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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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展开字条，那稚嫩的笔触让他忍俊不禁，真是个孩子。
“书呆子：明日，我要随军出征，待我凯旋。念沁。”
寥寥数字，归尘反复看了好几遍，方才放下。望着窗外，眉心忧愁弥漫。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
隔了片刻，收回目光。抬手取下毛笔，写下字条之后，唤道，“来人。”
“是，先生。”
“将字条传回。”
“是，先生。”
侍从离开之后，归尘闭目修养，心里翻腾的厉害，为何，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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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天朝将士整齐排列，穆念沁着银色盔甲，手持银枪，手牵白马，在将领中格外醒目。
她跟在父亲身后，接受官员们洋洋洒洒的祝福，然后是短暂的祭天仪式，最后是护国将军鼓舞士气的讲话。
这些仪式曾经让穆念沁热血沸腾，但是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视线在送行的人群中来来回回的探看，依旧没有那身熟悉的白衣。
书呆……归尘，你不在吗？穆念沁虽说并不是那么十分渴望他来给自己送行，但是如果他能来的，自己一定会很开心。
穆远璋拍拍妹妹的肩膀，“打起精神。”
穆念沁点点头，收回那些恼人心绪。
“出征！”随着穆成风振奋人心的一喊，穆念沁和将领们一同上马，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挽住缰绳，高喝一声，“驾！”
马蹄声声，旌旗飘扬，尘土漫天飞扬。天朝十万将士，踏上远征之路。
远处的高坡上，白衣公子勒马驻足，视线落在了那万人之中的一抹红。看了许久，直到那队伍远去，身影模糊，才缓缓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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