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脸

2022-08-11  本文已影响0人  烨舟

刚才, 我在拉上窗帘的那一刻,恍惚间,我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窗户外面,我心中一惊,向后倒退了两步,小腿被床边挡住,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看着紧闭的窗帘,此时,窗帘还在不停地晃动,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额头上的汗水流淌下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看到一张如此真切的脸。我这里是三十层楼,窗外没有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如果那张人脸的确存在,那么,此刻,那个人是如何停留在我的窗外?

外面的夜太黑了,那张脸太白了,好似刚刚从白纸上剪下来的面皮,那双眼睛是微微睁开的,在夜幕的映衬下,我没有看清楚里面的眼仁,好似眼皮里面根本就没有眼仁,空空的,黑洞洞的。

在我的脑海中,这张脸皮开始发生了扭曲,蜷缩成一团,好似一个纸团,忽然, 这一团,又瞬间展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夜空中飘荡。

屋内天花板上的电灯泡开始不停地闪烁,发出呲呲呲的声音,是灯丝在燃烧,燃烧的火花,熏黑灯泡的玻璃,还没等我伸出手,去关闭开关,嘭的一声,灯泡就熄灭了。

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我身上所有的感官,不再接受外界的刺激,我一下子进入了自己的内心。

我想起来了,我在记忆中找到了那张脸,那张脸和此时窗外的这张脸一模一样。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坐在公交车的老弱病残孕的座位上,我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三夜了,一刻没停地工作,下班的时候,领导说,明天给我放一天假,我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可是,还没等到家,我便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我坐在座位上,恍惚间,看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上了公交车,又踉踉跄跄地走到我的座位旁边,两只手抓紧了我座椅靠背上的扶手。

我真想给老人家让座,可是,我太困了,脑子昏昏沉沉,即便我能够勉强站起身,也无法持续维持站立的状态,我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整个身体好似一块松软的橡皮泥,堆在座椅上。

我听到公交车的广播喇叭里传出来的提示语,为有需要的人让座。我不知道自己如此困倦,是不是有坐在椅子上的需要,反正,我觉得,这个身体虚弱的老人,肯定需要坐这个椅子,更何况,我所坐的椅子,就是为老弱病残孕提供的,椅子旁边,还贴着老弱病残孕的图标。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点良心都没有,一点公德心都没有,不讲道德,把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忘得一干二净。站在人群中的一位中年大妈阴阳怪气地说,我嗅到了一阵阵来自大妈口中的口气,她中午吃的饭肯定是韭菜鸡蛋陷的饺子。

其实,大妈真的冤枉我了,在她对我的道德进行严厉地谴责的时候,我都已经试图站立起好几次了,可是,最后,我都失败了,我由于重度缺乏失眠,开始出现头晕,头痛,恶心,盗汗,浑身上下开始哆嗦。可是,这些症状,在外人的眼里,是很难被发现的。

即便在我如此痛苦的身体状态下,我的头脑中依然闪现去了一个我童年的时光。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上小学四年级的我,来到了乡下的姥姥家,假期漫长,左邻右舍又没有同龄的玩伴,每天,唯一和我玩耍的,只有院子里的六只老母鸡,两只大白鹅,还有一个瘸腿的看家狗。我开始哭闹了,叫着嚷着要回家。

姥姥是裹脚,两个脚丫小得像两个小粽子,她踱着两个小脚,拎着锯子和柴刀,在院子里找了几块沉重的木板,为我精心制作了木头大刀,木头宝剑,木头红缨枪,木头冲锋枪……姥姥每天都会给我制作一个新的木头玩具,她的手磨出老茧,还被刀刃划破皮肤,可是,她说不怕疼,依旧不停地为我制作着木头玩具。那一个夏天,我拥有了别的小孩子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那么多木头玩具。

当我的身体,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时候,我奋力地抬起头,看向了身边那个也在摇晃的老人,我感觉,老人渐渐模糊了,模糊成了一个影子,影子里,姥姥的身影渐渐地清晰了。

那个大妈说得不对,从小到大,我都一直记得那个传统美德,尊老爱幼。而且,我还是这个传统美德的最初受益者,当我现在长大了,我怎么能不尊老?

我一只手拉着旁边的杆子,一只手支撑在前座的座椅靠背上,用力的站起身,可是,我的双腿还没有站直,酸软的膝盖重新弯曲了,根本不听我使唤,我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我感觉全身都在哆嗦,沉重的眼皮,渐渐地盖住了我呆滞的眼珠子,我感觉,我无法给老人让座了,我感觉,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身体随着公交车,不由自主地晃动着。

我坐在床上,盯着已经静止的窗帘,我不知道,刚刚那张惨白的脸,此时,还在不在窗外?

我抬起手,想要重新拉开窗帘,瞬间,我又抽回了双手,黑夜中,那张惨白的脸太恐怖了,我实在是不敢再看一眼。

难道那个老人因为我没有让出本该老人需要的座位,而对我怀恨在心?此时,老人带着惨白的脸,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面对着我,在拷问我的灵魂,在谴责我道德。

就在我不知所措,盯着开始抖动的窗帘,极度恐惧的时候,窗帘被两只从窗外伸进来的大手掀开了,刚刚那张惨白的脸赫然冲进窗口,恶狠狠地向我扑来,我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一个温文尔雅的小护士站在我的病床边,她刚刚为我更换完点滴挂瓶的药水。

“护士,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气息微弱地问护士。

护士收拾好药瓶,微笑地对我说:“你在公交车给你身边的老人让出了你的座位,而你在站立的时候,由于工作疲劳过度,突然昏迷,摔倒的时候,头部又撞在了公交车的地板上,出现了轻微脑震荡。一位好心的中年大妈和公交车司机,将你送到了医院,经过治疗,你的体征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说完,护士推着医疗车,走出了病房。

我扭头看向床边的窗户,窗帘是拉开的,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点点繁星在闪烁,而窗前,再也看不到那张惨白的脸了,我的心,也渐渐地安详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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