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千(之9)
一九九三年十月七日 星期四 晴
小杜早上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一本书,说“这是师傅送给我的,我是看不下去啊,你看吧。”
这是一本上个世纪出版的《口腔修复手册》。我翻看了一下,有很多专业词汇,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云里雾里的看下去。能记住的尽可能的记住,希望以后在实践中可以应用到。
我来这快十来天了,一个“大活儿”还没有遇到呢?听小杜他们说,都在秋收呢。
那城里的人不看牙啊?我提出疑虑的时候,小杜用眼睛瞪我:“这个城乡结合部,你指望有钱的纯正市里人来镶牙,你得多有名?你以为我是你三叔呢?人家一看:人不对,连屋都不进!你懂不!”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有两个人来拔牙,拔牙是五块钱。小杜说,打麻药是要找位置的,不是拔哪颗牙都往这个牙的牙花子下边打麻药,你记好了!下牙有的要打“主断”的。角度和方向可不好找!
我说,你详细说明白了呗!
他哼一声:你自己看呗!
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有意不让我看似的,总是用身子挡着我的视线。
还有牙痛来上药的,他也处理的很快。拿一个叫挖勺的工具在牙洞里也不知道怎么捅咕几下,就把一个小棉球蘸上点儿药水,塞进去,告诉患者说隔一天再来换药,三次一个疗程。每次两元,一个疗程六元。大概得三个疗程能好,但是,你一个疗程一个疗程的看,万一早好了呢!
我听他和患者说这一大堆都觉得别扭,就说:你就说一起收十八块不就完了么?
他又瞪我:你懂啥!你一下子说收十八块,都吓跑了,你得细水长流。
我问:那三个疗程准好啊?
他不回答我,只说:你慢慢学吧,门道多着呢!
我拿那个装药水的小瓶看一下,用白色的胶布粘着,上面有两个字母“cp”。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缩写。
我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游荡鬼,东一头西一头的出出进进。小杜也没有想教我点什么的意思。大姑在三中那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大活儿的”。吴艳就知道和温霞说悄悄话,根本不往学手艺上考虑。听说三叔的弟弟在市中心发电厂那边有个点儿,“活儿”挺多的,但是,我还没有见到他呢,怎么好意思去他那儿偷学呢!
我有点上火了,小姑说“我大侄儿皱眉呢!不是想家,就是有心事了!”
看来,我被她说中了。
下午,我依在门框上看小姑给一个女人烫头发。小姑笑着说:“大侄儿,要不你跟我学理发啊!姑,不收你学费,咋样?”
我淡淡的说:“你别惹我哭!”
小姑就大笑,温霞也歪头看我。我不敢跟她对视。
过了一会儿,她把那女人的头发都卷在一个个塑料小圆桶上,把整个大了一圈的脑袋塞到一个加热的大罩子里去了。
然后,小姑拉我到里间的牙所,说“我教你绞纸样子吧,你让我教别的还真不会,这是我看他们做活儿的时候学到的。”
她从桌子上废弃的石膏牙模上用小薄锯锯下一颗牙粒,然后用一片小纸条围一圈,沿下部的牙龈缘画线,上面沿牙冠边缘也画一条曲线,平均高处边缘线一毫米左右。然后,取下,用小剪刀沿画线部分上下剪开,留中间部分。
小姑说,把这个“纸样儿”,铺在白钢片上,剪下相同大小的零点五毫米钢片,两头对缝焊接后,再把刚才的石膏牙粒翻砂成等大的铅牙粒,把焊好后成桶状的钢片按原角度套入,把高出的零点五毫米边缘用小锤子向牙冠颌面连续匀力凿击。这样,一个冠套就完成了。当然,这里有好多步骤,每一项都很关键。尤其难点在对缝焊接那里,有不少的技巧和门道。你还要在以后的实践中不断总结和提高。
我一下子记住这么多,是很难的,我反复在背诵她说的话,才能写在这里。
之后,我反复的在做剪纸练习,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要做好是不容易的,因为牙冠几乎是不规则的立体,说白了,是颈缘处要比切端细。要是严格让纸样儿贴合的话,那么最后做出来的钢套一定是不会入位的,也就是不会套进去。
这是我在剪纸样儿的时候想到的,我和小杜说了我的想法,他撇撇嘴说:“上过高中是不一样啊!”
他言下之意我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不好意思夸我。我心里暗暗美了一下。
接下来,我又锯了几个不同位置的石膏牙模型,反复的练习。
最后,我把一小堆纸片捧在手里,拿到外屋给小姑看,还似有领悟的告诉她:最后竖着的对接线一定是垂直的,如果按与模型贴合角度出来的就是斜的,最后是不行的!
小姑说:我就不知道斜的行不行了。你三叔回来,让他教你吧,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我也说谢谢!
真的,我之所以写这么详尽的记录,就是有一天,我学成了,也不要忘记感谢我小姑,是她,第一个教我一招半式。让我对牙科技艺有最初的认识和动手尝试!
我会不断进步!
牙千(之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