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没有影子的人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此文章内容为原创。
文/陌上尘
题记：这世上不缺少孤独的人，然而谁的孤独也比不上二东的孤独，他孤独得连个影子都没有……
1.二东的苦恼
二东很苦恼，他的影子不见了，现在的二东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虽说影子的消失不痛不痒，可二东心里总是感到不舒服，每当看到别人身后拖着个或长或短的影子，二东都会为自己光秃秃的身后而感到自惭形秽。凡是人的身体出现问题时应该及时看病，而影子……嗯，应该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二东决定去医院看病。
挂号时，二东有些发懵：挂什么科呢？皮肤科？骨科？五官科？似乎没有哪一科可以治疗影子消失的病症，犹疑之下只得胆怯地问了问导医台的小护士：我的影子不见了，该挂哪个科？
小护士先是一愣，继而眨巴眨巴精心描摹的大眼睛，撅着鲜红的嘴唇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神经科。神经科？这几个字听上去很刺耳，只差一个字就成“神经病”了；小护士嘴角强忍的笑也很戳心，似乎竭力掩饰着对自己的嘲弄。这一切令二东心里很不舒服，像是吞了一盘图钉，疙里疙瘩地扎着心。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得到答案了。
二十分钟后，二东坐在了神经科医生身旁。医生的白大褂像刚刚刷过的墙壁，白惨惨的带着些医院的特殊气味，二东忽而有点害怕。
“哪里不舒服？”医生公事红办的表情与冷冰冰的语气加重了二东的胆怯。
“没……没有什么不舒服。”二东的声音像蚊子在嗡嗡。
“那你来医院干嘛？？”医生的语气含着责备，似乎二东的没事找事耽误了自己救死扶伤。
“我，我的影子不见了！”二东慌忙解释。
“什么？……你说什么？”医生的眼睛瞪得和导医台的小护士一样大，这对他是很有难度的，因为他本身是个小眼睛，而且还是没有经过描摹的小眼睛。
“我的影子不见了……”二东觉得自己似乎做了错事，低着头轻声重复。世界上那么多人，谁会弄丢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给弄丢了，实在是有些羞愧。
医生收回紧紧盯着他脸的灼灼目光，开始由上至下细细打量起二东，那聚光的小眼睛像扫描仪一般不放过二东身上任何一个细节，烫得二东脸红耳赤了。
“一个人住？”
“嗯。”
“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要好的朋友吗？”
“没有。”
“在这有亲人吗？”
“没有。”
“哦……”医生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点点头满意地在电脑上敲击起来。
“吧嗒吧嗒”的键盘声响起，一下一下都敲在二东心上。他满怀希望等待着，似乎医生每敲击一下键盘，丢掉的影子就会找回来一点，然后被医生一块一块拼在一起，重新拢在自己脚下，拢成原来的模样。
“好了。”医生随手将打好的处方交给二东，“多参加些户外活动，经常和朋友聚一聚，唱唱歌，喝点酒，年轻轻的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还有，记着：必须按时吃药！”
二东忙不迭地道谢，匆匆拿了药离去，在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问问医生：丢了影子到底叫个什么病？望着手中花花绿绿身价不菲的药品，二东自己倒像个影子般恍惚起来……
2.二东的决心
二东走在街上。没有了影子的他比往常更显得畏缩了几分。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就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兔子。兔尾巴虽然没有什么实用功能，可一旦不见了就会产生一种无遮无拦的羞耻感。
二东此刻就被这种羞耻感紧紧包裹着，他很怕丢了影子的事情被人发现。如果人们发现了会把自己当怪物围观吧，想到这儿，二东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值得庆幸的是，路上没有人发现二东丢了影子，因为匆匆而过的人们根本顾不上低头看脚下，他们个个都盯着远方，眼里闪着幽深空洞的光。
顺利走过街道，来到工作的那座大厦。电梯把二东运到33层，他从一堆西装笔挺的肩膀下钻出，擦着几条刻意让超短裙罩不住的冰凉大腿，费力挤出电梯。
一个个格子间像蜂巢般密密麻麻铺满这座大厦的每一层，每个格子间都有一只忙碌的蜜蜂，二东匆匆投入一个蜂房，化身为其中一只。
由于昨天请假看病的缘故，二东今天的工作量将是巨大的（尽管平时的工作量也不少），在这个蜂巢里，大家虽然都为同一个蜂王卖命，彼此却又互不相识般各自忙碌。每个人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深深陷入工作的汪洋，大家都像溺水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气去援助其他溺水者？
所有人都对这种既冷漠又亲密的合作关系习以为常，二东知道这是一切繁华都市的苍凉特征。对这个特征，二东绝对是认同的。他在乡镇学校咬牙苦读多年，凭借高考冲破黄土地的束缚，挣扎着留在这座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城市，如此千辛万苦，这般呕心沥血才追到的理想，他凭什么不去认同？
这座城市有许许多多像二东一样的异乡人。“异乡人”这三个字在这里可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浪漫，异乡人是没有根的，轻轻悠悠，飘飘忽忽，像浮萍，像蒲草，尽管他们使劲的努力向下扎根，生命的力度却始终抵不过水泥地面的硬度。
除了双脚之外，他们和这片土地最亲密的接触就只有自己的影子，可如今二东连影子都弄丢了，他的身体显得更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起，一直吹到家乡的小村庄去。
“绝对不能回去！”二东暗暗下了决心，抽屉里大大小小的药瓶亭亭玉立的候着，二东似乎看见自己的影子就藏在里面。
3.二东的无助
二东再次坐在那位神经科医生面前已经是两周之后了。
“丢影子那位？”医生似乎对他印象深刻，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嗯。”被别人记得这么清楚二东实在不太习惯，好像给人家添了什么麻烦似的，他的手指抠着衣角，脸上含着带点歉意的讨好的笑。
“最近过得怎么样？”
“嗯，和从前差不多。那个……药吃完了。”
“哦，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二东无奈的摇摇头：“影子还是没有回来。”
医生的神情有些失望，似乎对自己的治疗结果感到很不满意，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这段时间心情怎么样？”
“心情？”二东有些诧异，好像很久都没关注过自己的心情了，到底好还是不好呢？因为想不出结果，二东感到有些烦躁，“先别管什么心情的事儿了，我只想让影子回来！”
医生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那么你也还是很少出去活动，很少和别人交往了？”
“医生。”二东鬼鬼祟祟扫了眼左右，压低声音紧张的说，“我的影子都不见了，怎么能出去呢？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会被当成怪物的！”
医生的小眼睛又像上次那样开始发射灼人的光芒，这回二东却没有再被烫得耳赤面红，反而理直气壮地直直回望着医生，眼里满满都是无辜的镇定。
“应该让家人陪你一起来医院！”半响，医生才冒出这么一句。
二东决绝的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病，我也没什么不舒服……”
“不！你的病很严重，赶紧让家里人陪你来医院！”医生对二东的态度不太满意，生了气似的用力撂下一句话，不再理他。
“哦，哦。”二东一下子就胆怯了，他害怕别人不高兴。在这座城市里他没得罪过任何人，准确的说是不敢得罪这里的任何人，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原住民，他们有根也有影子，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从来被视为一个入侵的异类，只有顺着他们的份，怎么能让他们不高兴呢？
“这些药先去拿来吃，一周内必须由家人陪同来医院！”医生递过处方单，语气坚硬得像地上铺的大理石。
二东机械地接过处方，机械地道谢，机械地离开。医生看着他的背影：完全像一部现代化的机器。
“他完了。”这几个字突如其来的从医生心里冒了出来，涌在喉间跃跃欲出，他赶紧回转目光，摇摇头，把这几个字生生咽回了肚子。
4.二东的愤怒
回到家，二东才想起自己又忘记问医生：丢了影子的病到底叫什么。最近的记性实在是越来越差，或许工作太累了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二东听见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响亮，这种声响让他感到压抑与不安，打开电视释放些声色嘈杂出来，屋子似乎热闹了许多。
茶几上摆着医生开的药，二东决定自己百度一下这究竟是什么病，他试着在手机里输入药品名称“帕罗西汀”，“氨磺必利”……很快所有的搜索结果都指向一个方向：精神疾患症！二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精神病吗？几分钟的疑惑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毕竟愤怒比疑惑更加容易些）：该死的医生，居然说我得了精神病！为了昭示自己的愤怒，二东恶狠狠地将药瓶全都扔进了垃圾桶，花花绿绿的瓶子横七竖八躺在腐烂的果皮上，惨兮兮的瞪着天花板。
二东心里依然忿忿不平：我怎么可能得精神病？十年前，我以全县最高分考入这里的名牌大学，四年前以全校最棒的论文答辩获得硕士学位，如今还在这个人人羡慕的高薪公司立稳了脚跟，这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是多么不容易啊。这一切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就是自己这聪明的大脑吗？这么聪明的大脑怎么会得精神病？
二东想起乡下的父母和弟弟，想起父母因操劳过度而过早佝偻的背，想起弟弟患小儿麻痹细弱的双腿。二东每次想起他们，眼前都会浮现出三人殷切盼望自己寄来汇款的模样，他们企盼的目光总能穿越千山，涉过万水牢牢地扎在二东心上。这个混账医生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凭什么说我得了精神病？我怎么能得精神病？
二东愤怒之后做出一个决定：自己去把影子找回来！
5.二东的寻找
光线太强或者太暗的地方是看不到影子的。影子会不会丢在那样的地方而不被知晓呢？二东细细回想自己丢影子前去过的地方，却一无所获：自己每天的活动范围除了公司就是家里，每天经过的都是同样的地方，没有一天例外，没有一天特殊，日复一日重复的每一天，空荡荡的每一天，什么也没有却又满满的盛着艰辛的每一天。
既然影子没有可能丢在别处，那会丢在哪里呢？之前影子一直都在，只有一天醒来后才发现没有了影子，那么影子应该是在自己睡着时消失的。
睡着时消失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消失了；二是被人偷走了。影子会自己消失吗？会消失的东西不外乎气体，液体，固体三类，影子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所以应该不会自己消失。那么就一定是在睡着时被偷走了！二东为自己的分析成果感到欣喜，可同时又开始忧虑：被偷走的影子该去谁那里找回来呢？
“物质守恒定律”！二东一番冥思苦想后的结果让他开心得差点蹦起来：既然影子没有消失而是被偷走了，那么世上必然有一个多出来的影子，偷影子的人现在一定有两个影子！二东为自己思索的结果兴奋不已。
二东在路边守候了三天，他的头发凌乱不堪，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偷影子的贼。他已经不担心别人发现自己丢了影子，因为他发现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多看他一眼，连活人他们都懒得看，哪还有兴趣去看他的影子？
然而二东依然一无所获。尽管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甚至连猫和狗都不放过，可是所有人都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没有任何人多出一个影子来。到底是谁偷走了自己的影子？是谁把我的影子藏了起来？时间的流逝加重了内心的怨忿，二东愈来愈愤怒，对这个无耻窃贼的恨意越来越深。
6.二东的报复
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天空湛蓝，白云飘摇，阳光烂漫，一切都是初夏的美好模样，正是让人欣欣然享受时光的好天气，二东偏偏在这一天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