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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故事篇)

2018-06-12  本文已影响242人  子在川上0414

文 | 竹川
图 | 摄影

这个故事,你要慢慢看。


生活在别处。

这句话自1968年出现,

它写给所有的流浪者。

               

                            / 1 /

阿森说他要去流浪。

就在村口那条栏杆斑驳的老桥上,他跟栗子做最后的道别。

他已经背好了行囊,就那个他背了几年的洗的有点泛白的双肩包,然后在落日的余晖里,转身头也不回地跟栗子挥了手说再见。

阿森走了,可栗子是他最后一个告知的人。

他告诉了小齐,告诉了北子,就连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都一边把那吐槽已久的没有肉的肉末茄子丢到桌下给食堂的小白吃,一边说“这是哥请你吃的最后一餐了,哥哥我下午就走了,以后可没人再这么大方给你吃两块五的菜了。”

可小白只顾摇着尾巴吃,根本没明白他那句告别。

“所以,阿森他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栗子想不明白。

他难道还在生气?就因为那晚在巷子里对他说了一句“你混蛋?!”


                            / 2 /

栗子一个人慢慢往回家走,她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却又说不出来不习惯什么。

在经过村口那家理发店的时候,那只大黑狗惯例趴在门口冲她狂吠,她身子又是一个激灵。

通常这个时候阿森都会痞里痞气地看着她哆嗦笑话道:“怕什么,栓着呢!” 然后走到她右侧朝那大黑狗吼了一句:“叫什么,边儿去!”

她想她可能是不习惯没人帮她教训那只不听话的狗,不习惯没有人走在她右边肆意飞扬地吹着口哨,或者是惯例那句问她 “今天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然后说 ,“你做好了明天一早我去抄你的呗。”

还是说,她不习惯的是那路边的土墙上只落下了她一个人的影子,她看着它歪歪斜斜地滑过了一面又一面土墙壁,一扇又一扇门窗,然后那影子在夕阳西沉后一点点消逝殆尽。

就这条回家路,她走了很久。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家的烟囱已经只剩下几缕残烟,而那暗黄的灯光下,母亲已经做好了今晚的饭菜,父亲坐在一边正欲打开一瓶啤酒。

在进门之前,她撇了一眼右后方巷末那个紧闭的铁门,铁门背后的院子黑灯瞎火的,了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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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今天不叫顾姨过来吃饭吗?” 栗子放下书包,朝她爸问了一句:“她家怎么都没开灯,天都快黑了。”

父亲把手中的啤酒灌满了桌子上的碗,缓缓抬头说道:“你顾姨刚刚出门找阿森那小子去了,说是这两天总不着家,今天下午你们班主任给她打电话说他又翘课了。”

“唉,阿森这孩子,没了他爸估计也是没人能管得住他了。”父亲灌了一口啤酒喃喃道。

阿森他爸,那个栗子她从小就叫顾叔的人,他长的很高大,一头的黑发看上去比她爸年轻多了。

他在镇上做包工头,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就站在巷末墙角和她爸一边抽烟一边聊家里境况。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野大的,几十年的交情。

不过阿森他爸比自己父亲有能力,在阿森很小的时候就出门在镇上包工作赚钱,那种在水泥地上混日子的工作,栗子他爸早些年也做过,后来栗子妈妈身体不好他就不敢离太远,在村子里揽点活做。

可是三个月前,顾叔去世了,肺癌晚期。

后来顾姨就病了,这一个多月顾姨都在镇上医院躺着,偶尔栗子妈妈过去照料一下,阿森就一直在她家吃饭。前几日顾姨才回来,病还没好利索就为了阿森闯的祸忙里忙外。

“栗子,前几天阿森打架的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面对父亲的突然提问,栗子愣了几秒。

待恍然回过神来,才在桌子前坐下,想半天还是依着前几天的说辞含糊着说道:“就是那几个混混,看阿森有本事想要带他一起混,问他愿不愿意。不过阿森没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那天阿森不是说了吗?” 栗子有点心虚地端起面前的碗准备扒饭。

父亲抬头看了一眼栗子,没说话。

他想了想那天在饭桌上,嘴角挂彩的阿森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想跟他们混他们气不过就打了。”

在栗子父亲面前,阿森一直尊敬地喊着他“陆叔,”所以那天父亲对他的话也没太怀疑,就沉着脸说了句“以后离他们远点。” 阿森淡淡地应了一句就算过了。

而此刻,栗子看着沉默的父亲有点不敢喘气,可是她又不敢说出那些事实,只好维护着之前阿森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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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学校的后山。

阿森和北子他们被那几个混混堵住了。

其中那个带头的,一头黄毛,嘴里叼着烟指着阿森说:“你小子可以,等了你几次都不给面子,今天还不是给我逮到了,怎么,看你有点本事才叫你一起的,以后我罩你不好吗...”

彼时的栗子正在校门口等阿森回家,半天都不见他出来,路过的同学看她站门口让她别等了,说阿森和北子他们去后山了。

等她赶到后山的时候,就看两拨人正对峙着,阿森他们就三个人,看上去有点势单力薄。

那带头的瞄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栗子,顺手扔了手里的烟蒂朝她走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站在栗子面前说:“阿森,这不是你那小跟班么?妹子,你怎么来了?” 说着朝栗子一脸坏笑。

栗子瞪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径直越过他朝一旁的阿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我等你半天了。”

阿森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黄毛,目光落在了栗子身上,说:“你先回去,我等会就回去。”语气里带了一丝凌厉。

栗子有点生气,她知道,阿森虽然平时有点混,在班里吃的开,但是她原以为他不坏,他就是有点痞气,她不想看他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你跟我回去吧,家里等你吃饭呢!”栗子没管他的话自顾自说了一句。

“呦呵,可以啊阿森,你小子没爹管你了现在被一个丫头管着了?”黄毛叭了一口烟开始嘲笑。

“关你屁事。” 阿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呦,生气了?我说的不就是事实吗?你可不就是没爹管了么?” 说着黄毛又走到栗子面前,冷笑道:“妹子,不如你也跟我混,这样你还可以管着他。你看怎么样?”

说完他低下头在栗子的面前吐了一口烟雾,栗子被呛得瞬间皱起了眉,没忍住又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还没待她放下右手,就看见烟雾中阿森模糊的身影一跃而过,朝面前的黄毛挥起了拳头,嘴里骂骂咧咧吐了句“混蛋!”

然后,然后就是那几个混混被带去了镇上的派出所,阿森他们几个挂了彩排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等待家长来认领。

那时候顾姨刚回来没几天,赶到学校的时候整个脸色都是苍白的,一直低头跟主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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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晚上回去后,顾姨就劈头盖脸地把阿森臭骂了一顿。

隔着一条巷子,她都能听到顾姨的骂声:“你长本事了啊,你爸不在没人管的起你了是不是?你看看你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不学好了是吧,好啊我也懒得管你了,你可以混你自己混去...”

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的东西摔碎的声音,惊得栗子赶紧冲出院子朝那个争吵的方向跑去。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阿森夺门而出,头也没回地往右边巷子拐角走去,不一会就没影了。

栗子赶紧跟了上去,然后在街头看到了他,一个人蹲在路边发呆。

“跟顾姨吵架了?” 栗子走上前在他旁边蹲下,“顾姨身体不好你别气她了。” 栗子扭头看着他。

“我知道,我没跟她吵,她说我我一句话没回。” 阿森淡淡地的说道,声音有一丝沙哑。

栗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曾经的寸头两三个月没打理,如今长到了不长不短的长度,刚刚盖住他耳框边沿。

远处那个破旧暗黄的老街灯照射着他俩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墙面上,小小的两团影子并肩坐在墙根。

栗子看着他的脸,那清瘦的轮廓在灯光下投射出阴影,她看见了暗处他的黑眸清亮,正盯着远处一言不发,像在沉思。

他今年十四了,初二。

他学习成绩不好,可栗子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学习,其实他脑子很好。从小到大他是班里出了名的捣蛋鬼,老师主任没少叫过家长,顾姨总要跟在身后给他收拾烂摊子,而他却不知错总喜欢越闹越大,直到顾叔也被请来才罢休。

她知道他这么做就是想要顾叔回家多看看,顾姨一个人撑一个家很累。其实这些阿森也都明白,所以在顾姨面前他从来都不同她争吵,她说什么他都听着,还帮顾姨做事,每次顾姨骂完他就只能叹气,她家阿森并不是不懂事啊。

“你,白天为什么打架?” 栗子沉默了半天还是问出这句话,“是不是因为他们说,你没爹管了?” 她已经不敢看阿森了,声音也越来越小,头低低地快要埋进膝盖。

阿森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姑娘,平时对他大大咧咧地,现在却像个鸵鸟一样缩着,胆小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时趾高气昂让他认真做作业,骂她不学好的那股潇洒劲儿。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哼,我可不就是没爹管了么?他们也没说错啊。” 栗子闻言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她腾地站起来立到他面前,将墙角的阿森迅速笼罩在阴影之中。

“阿森你不能这样,你还有顾姨,她身体不好以后一个人会更辛苦,你别再混了!” 栗子的声音带着急切,在幽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地响,像是责骂,可那声音里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很怕,怕眼前这个少年就此颓废下去。

阿森抬起头,被她突如其来的怒吼震惊到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个个子还不到他下巴的女孩此刻站在他面前,她背后有路灯照射的一圈光晕,此刻的自己蹲在角落里显得渺小又狼狈。

“我混,是啊,我哪能和你比啊从小就是好学生,怎么?还真开始管起我了?” 阿森静静地看着栗子的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好像能看到眼眶中有什么闪着光。

“你混蛋!” 栗子听完他的嘲讽,憋了半天最后却只吐了这么一句,说完就转身走了。

“哼,” 阿森自嘲地笑笑,依旧蹲在墙角,嘴里默念着那句“是啊我混蛋。”

路灯下围着一圈纷飞的小虫。

这条巷子又回归冷清,那少年蹲在墙角,就好像融进了这幽深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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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那晚阿森的话,栗子辗转难眠了。她在反思那晚自己是不是说的过分了,她不该一时嘴快说他混蛋。

这几日,阿森依旧没个正经样,每天插科打诨,偶尔目光相撞时也和以往一样冲她痞痞地笑,但却一句话不说。

今天好不容易开了口,却是告别。

阿森,他真的走了,没有告诉她原因。

她想,她要失眠了。

第二日,栗子惯常去上学,走出院子的时候,抬头朝斜对面看了一眼,那个大门,依旧紧闭着。

栗子路过那座桥,想起昨天傍晚,阿森对她说的那句话,“以后,看见抽烟的人离得远点。”然后又是那个熟悉的笑容。

当时栗子没在意他这句话,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背包,想起北子找到她跟她说老大要走的事,她慌了。

“你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 女生急切地想要听到他回答点什么,而他沉默了半晌只沉声应了一句:“嗯,不知道。”

“不知道。” 那是阿森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再无其他。

栗子在那桥上停顿了数秒,她听见了桥下流水潺潺,悠远绵长,漂去了远方。

然后,在朝阳快要爬上东边那座山脊的时候,踏着漫天霞光,朝着河对岸的学校走去。


(2018/6/3  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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