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
梦里常常会回到儿时生活和玩耍的地方,站在那儿,仿佛就能看见一个总角模样的小姑娘,“婉兮娈兮 总角丱兮”,每天蹦哒蹦哒快乐的样子,而她,看不见我。
父亲的工作单位是地质队。家属区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从平地起往上,一排高过一排,红砖黛瓦,远远地望着,像梯田一般。
记忆里一共有六排,每排六户人家,我家在第四排,从东依次向西,第四户。一共三大间屋子,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前后都有窗户,厨房在外面,是单位后来统一加盖的,和堂屋连在一起。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墙不高,上面摆放着一些花草盆景。现在想想,我家在这一排里也算是“大户型”了。
记忆开始的地方便是那处平房,清晰如昨。
小的时候,我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萌娃,母亲总说我嘴甜,见到谁都会叫一声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的,特别招人喜欢。那会儿,父母总是忙于工作,孩子们基本上都是放养长大的。我在家是老幺,哥哥姐姐总是嫌我小,不愿意带我玩,我呢,却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还有他们的同学后面,哥哥姐姐地叫着,给点阳光就灿烂。
母亲说小时候的我是个馋猫,哪儿有吃的往哪儿钻。那时候,家家厨房里都有带着烟囱的大灶,一到饭点,灶膛里的火苗儿蹿腾的那叫一个欢。我最喜欢在炊烟袅袅的时候,寻着饭菜的诱人香气,端着小碗,奔蹿于各家的厨房,从东头到西头,或是从西头到东头,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婶婶大妈们也毫不吝啬,常会夹上一筷子放在我碗里。
家里的厨房也是我最喜欢赖着不肯走的地方。每当做饭的时候,我总会挤在灶台旁边,听到母亲吩咐着添一把松草、加一把枯树枝,就会说不出地高兴。
我喜欢盯着灶膛里看:火焰里的柴枝燃烧着,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火光映着我小小的脸庞,让眼睛也熠熠生辉,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动。
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我爱着的是什么,好像只有依偎在灶膛旁,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力量。
灶膛上有一口大铁锅,锅里有妈妈变着法子做的好吃的;最下面的灶底,也会在某个季节出炉烤玉米和红薯,四溢的香气让人口水直流。等到柴火殆尽,小心地将它们用火钳夹出来放在地上,稍微凉一些就迫不及待的掰开来,略带焦黄的玉米又香又糯,一粒一粒地剥下来,然后再慢慢品尝。烤红薯向来是闻着比吃到嘴里更香,有时候吃得快了一些,就会噎着,灌下一杯水才会好,那副馋猫像一定是很好笑的。
儿时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年边上的那几天,母亲会请来一位师傅做许多糖食,比如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还有馓子酥什么的。大师傅在我家的灶台前忙的不可开交:熬糖稀、炒炒米、炒花生、炸馓子,一口锅里翻来翻去,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又是那样,灶膛里的火焰也始终在熊熊燃烧。
母亲给他打下手,在他的指导下做一些辅助的工作。这当会儿,我是不可以靠近的,只能站在厨房外的门边,趴着门框,眼巴巴的瞅着这一派繁忙的景象。等的累了,我也会在院子里站着,抬着头,对着青烟直冒的屋顶发呆,看着炊烟从烟囱的顶端冒出,缓缓升起,再慢慢的在空中消散开来,无影无踪。
我记得,那时的天很蓝很蓝。
又过了几年,一栋栋的楼房拔地而起,终于,我们家也搬进去了,还是三间屋子一个厨房,只不过拼挤在一起,四四方方的,像个火柴盒。
做饭烧水用上了液化气,干净又方便,终于不用守在灶膛前添柴加火,也不用扑啦扑啦煽着煤炉,等着火焰快快变大。我也渐渐长大,学会了做些简单的饭菜,可是,再也吃不出幼时的滋味,再也没有守在灶膛边的那份简单的快乐,我想,令人不舍的,就是那烟火味吧。
而今,仍旧十分喜欢乡里人家的大灶台,喜欢大锅里炒出的菜、炕出的锅巴,喜欢灶膛里的火,更喜欢“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的景象。
生活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看起来什么都好,可是心里时常会觉得有些空落落的,钢筋混凝土构筑的世界,缺了些什么,好似这烟火气。
也许,我不该总是缅怀曾经的美好,不如就在这里,在洁净明亮的现代化厨房里,奏响一首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多寻一些生活的乐趣,就让那些记忆存于心底,往前走,还有更好的风景,还有别样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