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我不》大冰 (11)
(十一)
混子还是骗子?不确定,也许吧。
从名字看确实不像好人,好人怎么会叫:蠢子。
蠢子蹲在桥头摆地摊,就是阳朔西街麦当劳对面的那个小石桥。
三尺粗布平展,卖化纤围巾卖手工荷包,也卖桂花香水,10元钱三瓶的那种。
客人来时,别人怎么吆喝招揽,他也学着低声吆喝,城管来的时候,别人怎么狼窜,他也象征性地跟着狼窜。
别人总能吆喝来生意,总能跑赢城管,唯独他例外。
他寡言,安静得像个树墩子,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也难怪人家欺负他,世人吃柿子皆爱挑软的捏,话少的人总是自带三分好脾气地憨。
西街熙攘,举目皆脑袋,灯红酒绿里,这是个一回头就能模糊了长相的男孩子,普通得掉渣。
若说特别,勉强只因那副厚重的学霸眼镜。
黑框眼镜卡在脸上,酷肖年轻时代的罗大佑,弹琴唱歌时尤其像。
地摊上横着一把旧吉他,客人少时蠢子抱起来操练。
练琴、练声,锤炼那些缓慢而悠远的自己写的歌,不远处酒吧里的噪音扰不了他,他一练就是半个晚上,于是成交的客人更少。
“蠢子”二字,本是广西乡下对不良青年的俗称,搁在东北叫青皮,搁在北京叫串子,搁在青岛叫小哥,搁在杭州叫地棍,搁在上海叫阿飞,搁在他身上,名不副实地滑稽,一点也不威风。
蠢子是个理工男,就读于理工大学雁山校区博文管理学院地理信息专业,那时大二。家里不宽裕,他寒暑假跑来阳朔,摆摊撂地挣生活费,算是自力更生了。
学期读书,假期摆摊。
挣得不多,花得很省,从冬天到夏天又到冬天。
冬天是个容易恋爱的季节,有寒冷才有温暖。
蠢子和小蓝在阳朔的冬天遇见,就在那个乏人问津的地摊前。
那时水面寒气初生,小蓝自桥头走过,小鹿一样地轻盈,不少男人的眼神都偷偷跟着她的脚步蹦跶,随着她秀发甩啊甩……而后集体微微一诧异。
她停步,侧目,傻立在一个地摊前,出神地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生对视发呆。
第一眼对视就都愣了,于是有了第二眼。
以前见过吗?为何有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蓝后来描述过那种感觉:不不不,绝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只是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后来蠢子说也有同感,很熟悉哦,熟悉到可以不用任何预设和铺垫,就可以十秒二十秒地,直视着这个陌生姑娘的双眼。
玄妙也,两人都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但都想不起何年何月何地曾相见。
于是屏住呼吸认真地看,边看边想拼命地想,越想,心中越莫名地悲喜难言,却如同在静谧的大雾里开车,影影绰绰的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好奇怪,莫名的淡淡的,悲喜难言……
刚才写的这些都是真的,并非我扯淡。
其实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世上无数人曾短暂拥有过吧,譬如你比如我。
可惜你我羞涩矜持,你我不敢惜缘,任凭小羽毛飘过眼前掠过指尖,也怯于伸手去捉弯腰去捡。故而,大多似曾相识的第一眼第二眼,大都终于擦肩而过,止于雁渡寒潭。
再奇妙的遇见,一个转身也就淡了。
万幸,他们不是你我。
没有局促地扭头,也没有礼貌地转身,那天桥头暮色里,两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只是呆呆地互相看着,一眼又一眼。
缘分是从此刻缘起,还是从此刻重续?
如果这时来一场冰凉的急雨该多好,是否就能浇散他们的视线?
如果狠心断掉那次对视,是否能够改写这场吉凶未卜的姐弟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