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永昼（三）

        你喜欢北京胡同弄巷里宽阔可爱的四合院吗？你想过四合院里的孩子拥有的是怎样的童年吗？阿糯就是一个曾经在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

        如果你问她住在四合院里是什么感觉？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在那样一个空间里，你所能记住的只是你的四合院。记忆里你不曾见过四合院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不曾去过四合院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座四合院。

          更难忘记的是，四合院里，没有黑夜。这是一个永昼的人间。

        阿糯出生的时候，她的家是一座大大的四合院。庭院方阔，青板瓦屋顶，苔痕点点的青砖仿佛有说不尽的韵味。院里还住着大伯一家人和她亲爱的奶奶。

        院子里有一口锈迹斑斑的压水井，一年四季打出来的水都是那样清澈甘甜，就算喝上再多也不会肚子疼。那时阿糯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她最喜欢的便是用它来打水。

        尽管每次打水她都因为个子低力气小被铁把手高高挑起，半天才能把它压下去。可她还是喜欢打水，甚至还和大伯家那个小她两个月的堂弟为了争夺铁把手而互相推搡。这可以算是他们共同喜爱的玩具了。

        谁也不知道墙角那棵身形扭曲的葡萄树是哪一年种下的。只是阿糯见到它时，它就已经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爬满了半个墙头。

        夏天水草般鲜绿的葡萄叶密密麻麻抱紧了棕褐色的藤蔓，葡萄树底部的枝干已经粗壮，两个孩子就抢着爬上去摘叶子。然后再恶作剧般地把叶子哗啦一下全洒在地上那个没抢着上树的人身上。

        冬天一切都光秃秃的，他们还是争，争着去揽干枯藤蔓上那极小堆的雪，还是向地面上的人丢去。有时是她看漫天的叶子或雪花，有时是堂弟。但不管是谁，他们的笑声都永远清脆脆的。

        除去这些，她还喜欢晒被子。这么说不是指她要去晒被子，她怎么会呢？她就算是踮起脚也够不着高高的晾衣绳呀！她喜欢的只是每次晒被子的时候都能和堂弟玩“你是谁”的游戏。

        夏日里一个暖洋洋的上午，她的妈妈把冬天的厚被子晒在院里。她和堂弟便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他们的鼻子贪婪地吸取被子上阳光的味道，紧紧抓着被子，前前后后地走，被子也在绳子上来来回回地荡。两个小家伙像荡在摇篮里一样高兴，心也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

        突然，那个小机灵鬼阿糯趁堂弟不注意钻进了被子里。她隔着被子用力抱了堂弟一把。“哎呀！谁呀？”堂弟一惊。她躲在被子里偷笑着“你猜猜我是谁！”堂弟隔着被子摸出了她小小的头的轮廓。“哎呀，你不会是鬼吧？”“对呀！我是鬼呀！”她突然又抱了堂弟一把，藏在被子里咯咯咯地笑。

        他俩就这样继续兴致勃勃地演下去。“哎呀！你别再抱我了！”“那你来抓住我呀！”他们像两只钻风箱的小老鼠一样从一条被子里钻进另一条，你追我赶，一直在兜圈。被子也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阿糯和堂弟。

        他们的爸爸妈妈们站在一旁，却没有一个责备他们的，都笑呵呵地站在阳光里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玩闹着。

        这一刻四合院仿佛隔绝了整个人间，像座孤岛般永远地停留在了最灿烂的那片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