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风起云开
6℃,大风,宜吃香椿荠菜
二哥如晤:
天气果真暖和了,我换上了薄衣单鞋,即使今天的风有些肆虐,也已并无寒意。就是对风把我的自行车掀倒耿耿于怀。链子掉了,我推车在路上,脱下手套,修了足有五分钟。满手的机油,用香皂洗了四五遍,还有余垢在指甲里。
几年了,这样的小事都是我一个人在解决。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连病痛都绕着我走。这几年,除了去年因感情之事发了一次烧外,就是前几天情绪波浮自我怀疑乃至厌弃而致的眼疾了。但这两次小疾,都被我用睡了一觉的方式撵走了。每次我都以为可能用一个周才能痊愈,没想到一昼夜足矣。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本想借病“闭关”“息交绝游”却未有一次如愿。难道是我内心里的恐惧?怕长久的隔绝,世人将我彻底抛弃?但我又分明入不了世的。连我喜欢的人,甚至二哥,在我身边待得久了,我都难免厌烦,更何况他人。
我的女性朋友们,多已有枝栖依。她们常常和我抱怨男友或者丈夫的缺点,也诉说对吵架的厌烦。我往往不知道如何去劝,却把从别人那里看来的经验转来告诉她们:你要想和他过一生,对某些事情,便要忍耐啊!她们往往思量半天,说:你说得对!
这时,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没有告诉她们的那句话是:为什么不分手(离婚)?我想,即使我果真这样说了,她们也不会果真做将出来。她们也只是说说罢了,想想罢了。
想做的事就去做了,这是少年人才有的特权啊。
很多人,过早地抛弃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我的朋友说我是有主见的人。他说我敢拒绝,拒绝来自上级的命令,来自师长的期盼,来自父母的干涉。他只是小时候敢,长大了顾虑太多。而我恰恰相反。
我说,你知道吗?我的勇气来自于二哥,我至今未磨平的棱角也是因为二哥。当时,二哥心里哪怕有一点怯懦犹疑,或者是自己乱了方寸,都不会有后来快意恩仇的故事了。
他说,二哥太狠,境遇又太极端。我们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我们做不了二哥。
我点头,表示赞同。但是,现实的压力并不比血仇更好承担些,温水煮青蛙也并不比一下子烫死来得痛快些。我不必学二哥的行径,也学不来,我只要骨头缝里有二哥的脾气就够了。
只要一点。
让人家看到你心中的准绳,你眉间的狠色,就够了。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众人看见他们看见了的,却惧怕他们看不见的——那些未知。
她们便问我,如果我是她们,我会怎么做。
我说,我说不准,我没有经历过。
但我想,我应该不会太过黏缠。毕竟二哥为我立了榜样。我是多么喜欢那些说走就走、敢爱敢恨、“皱皱眉头不是英雄好汉”,乃至“生死闲事耳”的角色与故事啊。我又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洒脱与快意了。
白日在世人堆中,操心世故。夜里孤灯相伴时,才暂时摩挲璞玉,不肯遽睡——我是多么舍不得与这样的黑夜告别啊,才造成长久的失眠与睡迟。
但我也不知道这样不被打扰可自作主张的时光还有多久。父母近来忧虑显露,颇有催我入世的势头。我可能终于拗不过他们。只是想乞求,求求你给我留一点点黑,不要让我一直曝露在光明下,被太阳晒干。
哎,前段时间又交了三个月房租,意味着我头顶的这片瓦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遮盖我三个月了。
但,还有多少个三月呢?
今儿是惊蛰,我喜欢极了。这是小说中杀意恣肆的好节气,也惊起了我破房子檐下的飞鸟,和墙缝里的蜇虫。天长夜短,我不能继续赖床了,我想早点起来。
二哥,
请把你的金箍戴在我的头上。
用戒刀剜掉我这颗心,
送它到黑暗里。
你是我的脊骨,
唯一能在世间生存的所依。
春安。
两河燕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