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回首明月落花处61

相濡以沫

其实，柳伶俐来照顾陈繁荣是借口，整治江春阳才是真实目的，江春阳作为当事人，焉能不知？

前脚，江恒康把柳伶俐接到外公家来，听说陈繁荣一星期后要上班，一切生活恢复原状，已然不需要专人的照顾了，江春阳立马开启电话轰炸模式：院子里的花怎么烧水、厨房垃圾如何处理、晾晒的衣服放到哪个衣柜、他的厚袜子薄袜子在哪里……诸如此鸡毛蒜皮，要反复在电话里确认，打不通柳伶俐的手机就打外公家的电话，要不就打给江恒康或陈繁荣，连已去省城的陈妈都会被他打扰。所有人获知的信号就是，他江春阳离开柳伶俐，就活不过明天的无助和凄凉。如此情状，就算陈繁荣病得再重，也不敢把柳伶俐留下来了。繁荣重新上班的前一天，柳伶俐被江恒康强行遣送给江春阳了。

是夜就寝前，江恒康看陈繁荣已经换了个大的手提袋，仔细检视过后的教案放在文件袋里装了进去，

“不紧张吧，从病房转到教室而已，都是你所熟悉的内容。”

“怎么能不紧张啊？传道、授业、解惑，他们不会只跟我学书本上的内容，我也不能做误人子弟的老师吧。”

“你志向倒挺远大的，只是这一代的少年，思想前卫到你不能想象，五讲四美三热爱对他们来说是食古，除了专业，你还想让他们以你为范，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啊？”

“那我倒没把握，但就算我不能把真善美教授给他们，也不能给他们反面教育吧，做好我自己总是必须的！”

“谁都想做好自己，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的时候太多……”

陈繁荣知道江恒康说的是他自己的处境，软声安慰，“远离了政治厚黑学，社会总会给知识分子留一片天地。你的那份工作，是行政执法部门的技术部门，也是知识分子，所以，转去教书育人也是正道。”

“只是我们老大惨，不允许离开，却被发配到保管室去了，要不是他一直顶着，我们就是各种冤假错案的背后推手，背后黑手。”

“你从来没跟我讲过你的工作，我也没想过检察官还能那般办案，泽晖跟我说，现下的公检法系统就是一个大酱缸，没有人能自证清白，我还当他吓唬我。”

“我也是顶不住了。老大案头上堆着一堆不能签字的报告，我们签字的报告却一次次被打回来，老婆，不是只有医生才有工作责任和使命感，只是，大环境如此，蚍蜉撼树啊！”

“外公说，这样的环境里，远离政治是明智的，虽说红尘无净土，我们先把自身渡上岸，有能力再渡人，总比陷身在大酱缸里挣扎保命的好吧。”

“我没有舍不得检察院的工作，我惭愧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是泽晖想到我前面，做在我前面。”

“你也知道泽晖的学校了，司法界的泰斗人物大多从那里出来的，他能获知的前沿信息自然多了，再说，你跟你老大他们不也没放弃过工作原则么，那些上面派下来的报告上，你也从没签过字的啊。”

“嗯，这点底线和良知都守不住，我也没脸见爸妈和你了。只是市警察学校是子弟学校，那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清水衙门，而且升迁无望了。”

“我们两家的门楣算光亮的，也不指望我们写光宗耀祖四个字，而我嘛，一天二两米饭就可以活下去，你不至于养不活吧？”

陈繁荣歪着脖子，仰望着江恒康，一脸的满足，一脸的期许。江恒康看着她盈然的笑脸，一股热流从心里翻腾到眼角来，把这个小妇人紧紧抱在怀里，下颌支在她的脑门上，

“老婆，这是我，继婚事之后的，第一件人生大事，我曾经忐忑了许久，怕你嘲笑、鄙视，怕外公和爸爸他们笑话……”

“我们一家人在你心里就那般势利啊？你有多少身家？我身边不缺比你家境好，前途好的人啊，你当时娶我的胆子哪里来的？”

“老婆，不全是这样的担心的，泽晖那般推心置腹跟我谈心的时候，我就知道家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不是舅舅跟外公从中周旋，我的处境只怕比老大还落魄呢。”

“我们是夫妻，夫倡妇随啊；他们是我们共同的亲人，就算我们不是夫妻，他们也一样会不遗余力地帮你，如当年帮助你爸爸是一样的。”

有一句话老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江恒康也奉行这句话，无论婚前还是婚后，在陈繁荣面前，在一众亲人面前，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一力表现的是自己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一面；工作中碰到的匪夷所思之事，他绝不在家里说起。只是困顿这么长，也纠结这么久，当身边的亲人助力，拨开迷雾，阳光重现，生活即将进入另一种平和，浮躁褪却，才发觉这一份心安来之不易，才明白两夫妻间同生死共进退的真正意义所在。

江恒康的男儿泪，一点点滴落在怀里人的头上，繁荣感知他的抽动，想从他怀里挣开，江恒康却圈得更紧了，哽咽一句，“老婆，我没事，只是又惭愧又感动。原来，只要我愿意，你总是一直支持我的。”

那般安静的夜，那般温暖的灯下，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彼此依存，彼此温暖……

也许，书本里让人艳羡并神往的,相濡以沫之情也就是这样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