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小姐其人①

2020-03-01  本文已影响0人  朗梵的格字笺

一生平凡,身无所长,五谷不分,不事劳作-这是农村老家某些老辈人对蒋大小姐的的偏见。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抹下脸来找妈妈裁剪、缝制过衣服,可能是他们捂着自家隐私不想因为要请妈妈给他们的亲朋写信而被妈妈窥探,也可能是他们没有福分做这孝顺的外地媳妇的叔公叔婆,更可能是他们那尊贵的脑袋,从未被妈妈理过发,还有,他们也许生病时从来没有让妈妈给扎屁股针吧,哈哈哈!其实罗列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满是骄傲。

毕竟,三里五村,当时找不出一个妈妈这样的女人: 有文化(上世纪40年代出生,初中文化),懂裁剪会缝衣,帮人读信写信不求回报,谁家孩子感冒发烧,不管远近,争分夺秒的去帮忙扎针,无论男女老少,不管干净还是脏污,登门理发的,妈妈没有拒绝过。而这样一个女人,爸爸当然舍不得让她上山砍柴,下地耕种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蒋大小姐需要不舍昼夜地照顾6个孩子,6个啊!被各种为邻里服务的“项目”占用了时间的一个高频“社交”的家庭主妇,还能要她腾出时间来做什么农活吗?有时候想想,妈妈没有因为要抚养6个孩子长大而疯掉,真是我们幸运!所以今天,无论我们为老妈做什么,与老妈一生的付出,根本没有可比性。

依然记得小时候,家里常常有三五成群的女人围着妈妈,不是让读信写信,就是让妈妈给裁剪个什么新款衣服。其实蒋大小姐,为乡亲邻里做过太多事,为我们这个家庭也付出太多,就捡我印象深刻的,述之二三吧。

写信

印象最深的,是后街的一个奶奶,在我六七岁时,那奶奶应该已经80有余了。她家有棵村里孩子都惦记的大樱桃树,都说那棵树上的樱桃,又大又甜呢!但是极少有哪个孩子吃过,不过嘛,我们几个就有口福了。每次奶奶带着身在部队的二儿子的来信,让妈妈读后写回信时,如果是夏季,她总是会怀揣自己手帕包起来的一包大樱桃,用以感谢妈妈的付出,每次妈妈都会特别客气的谢过奶奶,小心翼翼地把樱桃放在一个碗里,等奶奶走了,才能让我们分吃。基本上,不记得那樱桃的味道了,应该跟我家的差不多吧!之所以大家觉得她家樱桃特别不一样,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层次不同吧!对,层次,就是这个词。奶奶住大儿子家,这大儿子是立过功的军人,二儿子也在外地当兵。奶奶的大孙子是村支书,其余几个孙子也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混得都不错。所以,寻常人家,如果能够跟他们家有交集,就会让村里人觉得眼红,觉得搭上了“好资源”。而妈妈却从来没有动用过这份资源,这就是我家傻老太太,但我很骄傲有这样一个妈。话说,如果适逢冬天或者春秋,奶奶每次来也都不空手,一定会带着农村孩子难得一见的小点心,都是那时候孩子眼里的天堂美味了。不过,今天依然不记得具体什么味道,只记得当时品尝的欣喜心情。

孝顺

妈妈的孝顺,是我的老爷爷最常在人前夸奖、最为骄傲的。生下来就没看到爷爷奶奶的我,隔代的本家老人,就只有老爷爷了。老爷爷是爸爸的叔叔,老人一辈子赶大车-马车,那时人们叫“车老板儿”、“车豁儿”,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印象最深的,是老爷爷坐在任何地方,从不背靠,始终挺拔的坐着;东北冬天极冷,农村人家都烧火盆,人们习惯了进屋就把双手伸向火盆烤火取暖,老爷爷却从不那样。他不是军人,胜似军人,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所以家族每一个人,都惧怕他。农村条件不好,每次做鱼或者包饺子什么的,总之如果吃点什么好饭菜,妈妈一定会差遣我或者弟弟去请老爷爷来吃饭,或者,直接给送过去。老爷爷家距离我家,小时候那种连跑带颠的走路,也要一刻钟才到。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道土梁,其实是大片田地,人们在中间辟出一条小路,方便行走,就不必绕远了。老爷爷对妈妈,视同自己的女儿一般,至少我觉得与爸爸比较,他更重视妈妈。因为妈妈孝顺,而且她是嫁进来的外地人。在老爷爷弥留之际,点名要见上最后一面的,只有蒋大小姐有此殊荣,其在老爷爷心中位置,由此可见。

坚忍

作为一个嫁进偏僻农村的外地城里人,要说没有苦闷的时候,谁会信啊?反正我不信。尽管妈妈当初与老爸是一见钟情,但也不能说明妈妈就没有烦恼。嫁给老爸,是因为第一眼,还不到19岁的蒋大小姐,一下子就被我爸吸引: 这个浓眉大眼、鼻正口方的青年,好能干啊!洗得发白的劳动服肩膀上,还插着几根稻草,如果不是忙于活计,谁会在相亲时还加上这个“配饰”?好感油然而生,真是热爱生活的人!当然,彼时的蒋大小姐,早已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潜意识里希望有自己的居所,并能安置“走道”(改嫁)去别人家的姥姥。这也是她早早嫁给连接新娘的自行车都是借来的爸爸,蒋大小姐的记忆中,同时应该也还记得他们那床蓝底白花印染布面的婚被,也是借的!

殊不知,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误呈现,后来的生活,慢慢证明: 我老爸并没有那么能干,并没有那么干净,并没有那么热爱生活……而孩子们上学的学费甚至每天饭盒里带的午饭,妈妈都操碎了心,因为家里太穷了,孩子们上学的学费需要借;因为招待爸爸时不时来家里坐坐的朋友,大米白面要借、甚至鸡蛋也要借。这一切,蒋大小姐都扛了下来,因为当初的决定是自己做出的,咬牙坚持,也一定不能让孩子没学上、没饭吃,不能让爸爸丢面子。我能够想象,自己把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还要用脚无情碾磨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至今依然记得妈妈为了我们上学的角儿八分要去借而嘬牙花子的样子,依然记得站在灶房当间儿手拿空米盆,思忖着该去谁家借米的为难样子……因为爸爸虽然文化水平不低,但当时只是村小学的一个民办教师。工资没多少,个性又很强,经常跟校领导争得耳红脖粗,自然,转正加薪的车轮儿,从未路过到爸爸脚下。而且,大男子主义的他,绝对不允许妈妈接受校领导建议去顶替他,感觉太没面儿,太窝囊,太丢人-这个观念,也决定了我们家后来一直窘迫。所以,生活的重负与苦闷,我想,蒋大小姐把它们都埋入骨髓了。

现在想想,我能够理解那一枚他乡无处安放的灵魂,因为年轻草率,就把自己的一生主宰,而后的日子,根本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城里姑娘无法想象的。只能说,好在,老妈没疯,尽管曾经有阵子被确诊轻微精神问题甚至间或服药干预。但后来一切都很好,我知道,是她强大的内心起作用了,是她的自我调控在“掌舵”!感谢上苍,而今我依然有个健康的老妈,而且,蒋大小姐极其自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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