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道口风云录】须僧:不是每个特种兵都会是战狼
这大概是简书第一部可称之为“爆款”的长篇连载小说。
1079人次订阅(截止成稿)、第一章阅读量破5万、每章评论里总有爱恨交集的催更读者,这部连载的粉丝忠诚度高得可怕。
在当下的阅读环境里,提供快速而切实的刺激,以碎片化的内容抓住读者15秒似乎才是王道。大环境如此,简书不能幸免,此时《异兵突起》的“突起”就显得尤为可贵。
作者须僧从军十余年,对于部队生活自然熟稔于心,无怪乎一众读者常常在评论区拍案:“好真实啊!”“好刺激啊!”我有幸相逢了《异兵突起》在简书的首次发布,我拍的是:“好专业啊!”
这部小说讲述了废柴青年逆袭成为最强特种兵的传奇,同时通过勾勒群像反映当代官兵面貌也是作者的期望之一。于是我们不单见证了前电竞明星选手吴论的成长历程,还会看到东北喊麦主播赵小军、满脑子生意经的胡同串沈原和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军事控学霸张若谷等年轻人的思索与碰撞。这种鲜明的人物形象也发生在配角身上,比如个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角色是“对每一缕阳光充满仇恨”的张永新,冷、硬、在必要处展露关怀,不像是他自述时所说“石头缝里长出的草”,更像是“石头和石头缝里长出的草”。
因为小说尚未完结,吴论等人还在跌跌撞撞地前进,不知何时才进入楔子中的丛林,在成为真正的士兵前他们的个性是否会被抹杀,又是否会遇到更有个性更令人难忘的角色,如此种种都值得想象。毕竟作者说过:“这个故事是写特种兵的,我想向读者传达一个信息,就是特种兵也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想法,并非都是‘战狼’。”
(以下对话,“考拉”代表“名贵的考拉熊”,“须僧”代表“须僧”)
考拉:很多读者关心,您本身有军旅生活经历,《异兵突起》有多少自传性质在里面呢?
须僧: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确实有十数年的军旅经历,对于部队生活的描述也基于我的经验和观察,但书中的人物,并非都是我的战友或领导,也有转业后遇到的朋友。自传性质就谈不上了,我是高考直接考入军校再毕业分配至部队的,与书中的主人公走的不是一条路,但因为有过一线带兵的经验,对于这一代应征入伍的青年有一定了解,《异兵突起》的主人公吴论,取材自我的一个小学同学,除了没当过兵,他的特点和经历跟吴论基本一样,但吴论、张若谷等人的心态和观察,或多或少肯定有我自己的影子。
考拉:大家关于吴论最热衷谈论的话题是,“作者如果不是个网瘾少年怎么能写出来他!”
须僧:啊,我确实一直喜欢电竞,尤其是即时战略,经典的RTS游戏,从红警、帝国到星际、魔兽全都玩过,不过我天生手残,玩得不好。不但爱玩,我也喜欢看比赛,直到现在,我仍然经常会在斗鱼上看帝国时代2的直播,对即时战略的感情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割断了。
考拉:哈哈,那电竞大神吴论大概是您的梦想一种。很多年前的军旅剧里常塑造伟光正的榜样式人物,上个十年影响最大的军人形象似乎是憨憨傻傻的“许三多”,近年来《战狼》的火热表明大众更欣赏有本事有性格的刺头兵,在您看来,这种审美上的变迁代表了什么呢?
须僧: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细细剖析,最表层的原因,就是部队的兵员成分在变化,许三多的时代,解放军的兵员中还是以农村孩子居多,现在的新兵则更多的是城市兵、大学生士兵,他们更加喜欢张扬的个性以及个体的英雄主义,对战狼式的人物更有好感。当然,把《士兵突击》和《战狼》放一块儿比较是有点难的,前者是一个军旅生活片,而后者其实是一部标准的美式英雄片,相当于《第一滴血》的中国版,前者把笔墨更多地放在部队官兵的心态、情感和价值观上,后者则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超级英雄,有更多的夸张成分。
《士兵突击》是2006年拍的,现在已经过去了12年,部队的生态和面貌有了一定改变,而据我所知,目前影视剧中其实没有出现真正能反映这一代官兵面貌的作品,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写这部小说的初衷。《战狼》是一部爽片,我承认他拍得不错,但跟真实的部队生活是有很大距离的,部队的战士看了肯定会觉得很爽,但能不能有共鸣就难说了。
考拉:您在《异兵突起》里塑造的刺头兵形象十分现代,比如吴论的电竞梦、赵小军的主播喊麦,更令我惊奇的是张若谷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原来是抱着手办老婆睡觉的(调侃,我本身是非常非常热爱二次元文化的死宅),部队生活里他们的“个性”是否会遭受严重的打压呢?您在带兵期间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须僧:部队是令行禁止,对战士的要求和规范具体到坐立起居的每一个细节,像张若谷这种情况,肯定是会被批评的。我带兵的时候当然遇到过更夸张的事,但在这个采访中就不具体说了。
考拉:张若谷这个人物形象是否作为吴论的对立面设置的呢?在目前的进度看来,他与吴论的思想冲突好像最多。
须僧:可以说是一种双雄模式吧,这四个新兵中,张若谷跟吴论的性格反差最强烈,但共鸣也最多,只是家庭背景、为人处世的方式不相同。写吴论,我是想写一个根本不想当兵的人在部队获得的历练,而张若谷其实是一个有志从军的理想主义者在接触到真实的部队生活后,从失落和煎熬中重新找到未来的路,他们在后面的故事中也将共同经历更多的事,但视角、想法、观念可能完全不同,这是我觉得很有意思的地方。另外,这个故事是写特种兵的,我也想向读者传达一个信息,就是特种兵也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想法,并非都是“战狼”。
考拉:前段时间关于“娘炮”的讨论引爆了社交媒体,而军人在世俗意义上就是“铁血”“阳刚”的集合体,想问问您关于这个话题的看法?
须僧:这是个好问题。前几年我看了BBC的一档真人秀节目,内容是英国的SAS(这是全世界所有特种部队的老祖宗)军官对普通人进行选拔,我发现,应征者中至少有两名同性恋者,而且他们都表现不俗,有一个还拿了第二名,他们身上的阴柔气质非常明显,但表现出的勇敢和责任绝对不逊于直男,所以我觉得最近关于“娘炮”、“阳刚”的讨论,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没有搞清楚,即到底何为阳刚、何为娘炮?何为血性、何为爷们?是不是一定要大声武气才是真男人?我个人的理解,娘炮与否跟一个人的外在形象没有多少关系,最重要的就两点,勇气和责任,一个外表阳刚的人,可能同时是一个酗酒、懒惰、没有能力和责任心照顾妻儿的人,能说这种人是爷们吗?我觉得很娘。反过来,有些人外表可能偏柔弱或中性,但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表现可能远远胜于那些喜欢在身上纹爬行动物的所谓铁血真汉子。所以我觉得仅凭外表就大骂娘炮的人,应该跟他们口中的娘炮一起去参加特种兵选拔,看看谁能挺到最后。
其实我觉得人群中的大多数,意志力和忍耐力可能是比不上这些看起来“娘”的偶像明星的,去年两档综艺节目《明日之子》和《创造101》很多人都看了,这些偶像成名路上承受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综艺真人秀节目展露的只是冰山一角,韩国、日本包括大陆的偶像练习生,他们集训时吃得苦并不比当兵的少,承受的压力可能会更大,能够走出来的,其实也都算“兵王”了,骨子里应该都是坚强的人,我不觉得他们娘。
考拉:在这点上我私以为男人真是弱势群体啊,经常可以看到女生自诩为“女汉子”而不觉得不妥,尽管有时含有自嘲成分,但总体还是积极的。但男生不但无法坦然谈论“阴柔”,一旦被冠以这样的名头还会遭受恶意。
须僧:东亚没有搞过真正意义上的平权运动,所以几个主要国家男权社会的色彩都很鲜明,如果要说直男癌的话,日本、韩国都非常癌。但其实欧美走上这条路也就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如果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在后方女性承担了原本由男性从事的军工生产,平权运动何时到来真不好说,所以我们只能抱一个美好的愿望,相信这个社会会更加宽容,不再以二元对立的标准来评价每一个人。
考拉:之前关注您的动态,似乎非常推崇史蒂芬·金?是他在创作方面给您很大的影响吗?
须僧:是的,他是在写作技术上给我启发最大的作家,那本《绿里奇迹》我读过很多遍,人物、对话、谋篇布局都精密得像一部机械。
其实我看斯蒂芬·金已经是相当晚近的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我算得上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阅读和谈论的都是纯文学作品,对于类型文学是很陌生的。之所以现在这么强调斯蒂芬·金的价值,其实是想说,当你真正要拿起笔写一个完整的故事的时候,斯蒂芬·金这种类型文学大师可能远比那些文学名著上的名字有用得多。
我经常感慨的是,中国人有个传统观念,就是写作是没办法教的。其实在欧美,类型文学的写作班非常非常多,因为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怎么把故事讲好,而在我国,文学的地位被人过度拔高,导致似乎只有余华王安忆这样的纯文学作家才值得被谈论,而类型文学的出版市场又很不发达,导致读者的需求全部涌向了网络文学。
纯文学关乎个性、审美和才情,确实没法教,但小说的本质是故事,就像王小波说的,“先把故事写好看了再说,别的就去他妈的”。但“写好看”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难了,一个故事是否好看,需要作者强大的写作技术,而非仅仅是才情,而只要是技术,就有章可循,就可以教学和练习。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去美国跟斯蒂芬·金和帕拉尼克吃几十顿饭,跟他们讨教类型文学的写作经验。
写作技术到位了,甚至文笔都没那么重要,我觉得很多知识分子对现在的网络文学的感情很复杂,他们肯定瞧不上很多网络作家的文笔和知识结构,但应该也会好奇为什么这些网络作家能吸引这么庞大的读者群,我一开始也是有这种看法,后来看当年昆汀塔伦蒂诺拍《低俗小说》的纪录片,瞬间明白了,昆汀的文笔烂得很,据说剧本中还有大量的语法错误,但当时《低俗小说》的剧本被很多好莱坞的大咖青睐,我觉得这就是讲故事的天赋。罗伯特麦基那本《故事》表达的也是这个观念。
考拉:您刚刚表述的“网络作家能吸引这么庞大的读者群”,我有个特酸特刻薄的看法,我觉得是因为很多网文比较小白,阅读门槛儿低,又能切实击中很多读者的爽点......也可能是我太嫉妒了。
须僧:老话说凡存在皆合理,我觉得至少是凡存在必有因吧,切中爽点这事听上去似乎low,但真要做好了其实挺难的,我见过好几个写网文的人都说,那些大家都瞧不上的小白文,想要写成那样都不容易,所以从技术层面讲,我对能真正击中爽点的网文有敬意,因为看似杂乱无章的文字后面其实也有作者的技术在里面。至于从品味上鄙视小白文,我觉得这种网文跟抖音性质完全相同,一边骂抖音一边玩抖音的很多,您说是吧?
考拉:像几年前流行过的“退婚流”,套路就是主角开头被妹子拒绝,丢了面子开始修炼,飞黄腾达之后收了一堆后宫,把那个曾经提出退婚的妹子也收了,但也不能对她太好,想起来就招呼一声......我觉得这不是个好故事,就是满足大家的恶趣味和对象不明的报复心。即使第一次出现时是个好故事,但照搬多次后就不算了,尽管读者还是买账......不知道这么解读是不是太狭隘了......
须僧:我觉得不是狭隘啦,我也不喜欢,只是尝试去更多地理解。“退婚流”这种套路,价值观上当然是落后甚至野蛮的,但我觉得小说这东西虽然多少得有点形而上的东西,但最好跟价值观保持一定距离,如果要求所有的文艺作品都要有正确健康向上的价值观,那也就无趣了。
总的来讲,网文和类型文学不是一种东西,前者本质是一种产品,不断给受众制造感官刺激,我当然觉得类型文学比它要高明一点儿,但归根结底是受众的不同。金庸如果生在这个时代,写飞雪连天射白鹿,可能会在小范围内受人追捧,但很难到有井水处皆歌柳词的程度。另外,网文的这种形态,也跟它的平台和载体有关,所以我觉得无须苛责,而且网文作家中,那些真正有才情的还是藏不住的,比如男频的猫腻、女频的priest。
考拉:是啊,网文没有原罪,不是因为它的传播途径所以就活该挨打。我想大家,或者所谓的文艺青年吧,对网文的批判主要针对在它的次品率较高。(笑)不过现在文艺青年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刚才还犹豫了一下。
须僧:此处有敏感词,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管制导致出版不发达,大家只能往一条道上挤。想想为啥只有我国的网络文学如此发达,其实就很清楚了,路径被锁死了。
考拉:在阅读上您似乎是“杂食主义者”,有没有特别偏爱的题材呢?
须僧:特别偏爱的文学题材吗?一直想写罪案题材,因为喜欢的电影多数都是犯罪片,像去年的《无证之罪》,看得我非常手痒。我觉得中国是罪案题材的富矿,将来有机会的话,会尝试写社会派犯罪小说。
考拉:在大家的印象里军队似乎是环境闭塞的地方,您是如何获取这样“杂七杂八”的阅读经验的呢?
须僧:我从小看书就挺杂的,后来去了大象公会,主要就是看各种奇奇怪怪的书……部队也不像大家想的那样闭塞,现在也让用智能手机了哈~
考拉:您对军旅生活最怀念的地方,或者说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呢?
须僧:应该是野营拉练吧,一天徒步几十公里,在荒山野岭过夜,一个星期不能洗澡,浑身都是臭的,但又有一种冒险的感觉。有一次拉练至安徽江苏交界处的一个山沟沟,我们住在山顶一个废弃的马厩里,那天我忘了带蚊帐,看到一个快有蟋蟀那么大的蚊子从我手臂上吸走一管血,赶都赶不走,现在想想都很好玩。
考拉:那么大!简直是吸血鬼啊!!!
须僧:哈哈哈哈,山上的蚊子很笨的,没怎么见过人。
考拉:最后替大家问问,《异兵突起》的更新计划,以及有没有续集啦?
须僧:计划是写到四十五万字左右,至于续集,我现在也没想清楚,也许情节生长到一定程度就再挡不住了。
(完)
往期访谈请戳:交道口风云录 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