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哥”皮大力的故事
文/一木与你看世界
一
皮大力这几天在老家转个不停，显得格外春风得意。那件走亲戚才穿的暗格子灰色西装也是成天披在身上，逢人就派芙蓉王，甚至连不抽烟的邻居王大婶都派过一次。
说起皮大力，在村里可是名人。可惜的是，他出名不是因为混得有脸面，正好相反，他是大家无聊时调侃取乐的对象。好像成了规律似的，每年他总能闹那么一两出笑话，比如仓库的稻谷因房顶漏雨在大雨天被淋湿了啊，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说动媒人帮忙牵线结果从早上等到天黑都不见姑娘上门啊，去别人家吃宴席最早赶过去最晚离席整整吃完近半桌菜一斤多酒啊，如此等等。这些事情反复传来谈去，每次都给大家带来了不少的快活。
其实皮大力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每逢喝上两杯小酒总要吹嘘一下，或者说起上次在城里懒得走路硬是打了十元钱的士啊，说那的士坐起来就像坐飞机一样，或者说起他们老板总是请他喝酒特把他当兄弟啊，那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显出一副城市人派头。他一喝多总爱把一个事情翻来覆去地说，别人听得厌了就会起哄，故意拖着长腔把他的“皮”字读成第四声：“屁哥又吹牛了啊……”
也有人劝他抽空回家把田种了，免得还要买粮吃，他自然也是一脸不屑：我是读了高中的人，怎么能和那些种田人为伍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皮大力很穷。他在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县城当个保安，本来工资就不高，又爱吃喝，加上有时还要打肿脸充充胖子，一年到头基本上就只能管好自己这张嘴了。要不，怎么连个媒都没人愿意和他说呢？但这次，他可是真金白银给人派发黄芙蓉啊。莫非，他中了什么大奖了？
二
终于得到确切消息，皮大力当副总了！这消息一下子就在村里炸开了锅，皮大力再次成为了人们谈论的焦点，热烈程度那是什么美国大选、“大老虎”被抓之类比都无法比的。上一次谈论这么热烈那还是五六年前李寡妇偷汉子的事情呢。大家将信将疑，齐心开展了刨根问底的工作。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心齐好办事，不多久，大家就找到了信息的第一源头——原来消息是王大婶放出来的。
当天晚上，王大婶家那可真是热闹，人们一拨又一拨地往她家串门。
“她婶，大力当副总这件事确实是真的？”李家媳妇问道。
“是真的，准没错。”怕大家不信，又紧接着说：“大牛亲口说的。”
有人接过话：“大牛是她表兄弟的侄子，隔壁村的。前几天王大婶去隔壁村喝过酒呢。”
“对！对！大牛也在县城保安，和皮大力在一起做事呢。”王大婶似乎对这个补充很是满意。
“大力是去哪儿当副总啊？具体做么子行业啊？跟的老板认识不？”素有当地百晓之称的花妈看见别人总是问不到关键，忍无可忍插话了。
“这个……这个大牛没有细说，只晓得那老板是大力在县城认识的朋友。”这次王大婶的回答有些含含糊糊。
众人听完后都是不尽满意，好像赴宴却只吃了个六分饱，很是心有不甘地回去了。
三
不过皮大力的地位却像春雨滋润的竹笋一样一下子高了很多，人们见了他也不打趣了，也没人叫他“屁哥”了，眼神里虽有狐疑但总归流露出了敬意，年纪相仿的男人还会递上一根烟。
大家跟皮大力说：“大力，要发财了啊，有好事情记得关照下啊。”皮大力总是豪气地回答：“那当然，一个地方的老乡那还说。”有时人们跟他打听具体什么时候去上任时，皮大力也都极为耐烦地告诉每一个人：这次回家只呆个几天，再去趟县城后就立马上任。
又一天，田埂上花妈身边围了好几个堂客们。花妈告诉她们：“大力这件事情九成没错了。”旁人忙问怎么回事。花妈说：“我刚刚看见村长站下来跟他拉了十多分钟的家常呢。”挤得最近的李家媳妇好奇问道：“就看他俩拉下家常怎么知道事情没错？”“你这个木头脑袋！他不当副总村长会站着陪他聊这么久？”花妈不耐烦地呛了她一句。
皮大力真的去当副总了。王大婶告诉邻居说：“他去了安徽，是做工程呢，他那朋友说只要他去做好管理工作，临走的时候大力还找大牛借了两千块钱，说是赚钱了绝不忘他的好。”“我这侄子就是心好。”王大婶不忘补充一句。
人们听到这消息后，有的甚是羡慕，有的叹气世道变了，也有的说我就不相信就皮大力还能搞多久……人心各异，不一而足。
李家媳妇则想起了前几天花妈的判断，真是比算命的都准，不由得对花妈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一层。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李家媳妇急匆匆往花妈家里走去。
“你去村口养殖场买几个小鸭子苗。”花妈告诉李家媳妇。
李家媳妇听得一头雾水，自己问的这个事情怎么和鸭子扯上关系了？
“你傻呀，你想找大力给你弟弟谋份事，那你知道大力喜欢点什么吗？”懒得让她接话，又跟着说：“他喜欢喝杯酒啊，又说过最爱吃啤酒鸭，鸭苗要得几个钱？你家挨溪近，顺手就养大了。过几个月等大力回来，请他喝酒的下酒菜就有了，自己还落得几只鸭子。”
听花妈这么一讲，李家媳妇恍然大悟，喜笑颜开地回去了。
四
两个月后的一天，天还没完全亮，花妈就听到李家媳妇在窗外叫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
“大力回来了！昨晚天快黑回来的！我看见他脖子上戴着很粗的一根金项链！”李家媳妇兴奋地说道。
花妈回道：“才两个月就发了？莫非真的走运了？”语气兴奋中又有一丝怅然若失。
李家媳妇说：“不过看起来瘦了，也好像黑了。”
花妈感叹道：“外面的钱就是好赚些，再辛苦也值得。”
“你老弟的事情赶紧找大力，鸭子没长大就去买一只。”花妈提醒着李家媳妇。
消息迅速传遍了每个角落，皮大力却一大早就离开了村里。
从此，质疑皮大力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只有李家媳妇在家恨恨地骂道：“这个狗日的走这么急，买鸭子的钱算是白浪费了！”
五
谁知没过多久，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牛找上皮大力家要账了。
大牛说：“你看，我当初好心借钱给他，现在发财了，电话都不接了，信息都不回了，我家里搞装修急着要钱用啊，哪有这样的呢？”大牛语速极快，满脸不满。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皮大力瘸腿的老爹闷着头抽旱烟没出一句声，身子好像微微有点抖。半晌，对着老伴吼道：“衣服别洗了，去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揪回来！”
皮大力还真给带回来了。
那天皮大力家挤满了人，自然大牛也在。他爹当着大伙的面说道：“皮大力，自己少吃不用都行，欠别人的钱一定要及时还上。今天你必须给人一个交代！”旁人也忍不住指责道：“自己带着这么大的金项链，怎么能欠别人钱不还呢？”
皮大力憋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不是金项链，不值钱。”话一说完，大伙儿都惊奇得不作声了。在大伙儿疑惑的眼神中，皮大力终于嗫嗫嚅嚅说出了事情真相。
皮大力确实也没有撒谎，他是到了安徽打算做工程管理的。过去后才发现被骗了，原来那人根本不是什么老板，而是一个做传销的小头目。不过等发现已来不及了，皮大力那时已经被他们控制了，自己身上带的两千元也被充了公。万幸的是，一个多月后当地警方接到居民报警把这个传销团伙一窝端了，为首的已经抓了，皮大力他们这些人就被遣送了回来。
“那你的金项链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家媳妇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不是金项链，是镀的金。”顿了顿，皮大力接着又低声说：“才30块钱一根。”“哦……”众人恍然大悟。了解实情后，大家又有些同情皮大力了。花妈给他出主意：“你那朋友呢？你可以去找他赔偿啊。”听到这话，皮大力脸都红了，说：“其实不是朋友，网上QQ群认识的。”
这时，皮大力他爹叫上大牛：“大牛，你进来一下。”他打开用卫生纸包好的一叠钱，里面有一百块的，也有五十十块的。他抖抖索索点了老半天，才递给大牛：“这里两千块。”
大牛走了，大家也都散了。皮大力被他爹狠狠地瞪了一眼：“修房顶的钱又没了！”
这天晚上，村里的人都已准备睡觉了，皮大力却还在外面转个不停。他心里烦闷极了，懊恼、难过、气愤、羞愧，但好像又都不是。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便秘的人一样，花了很大力气到头来却只放了个屁。“屁哥”，他想到了这个曾让自己无比恼火的称呼，这时却忍不住摇摇头笑了。他还想到再去县城做保安，又觉得那也没什么屁用。以后到底怎么弄呢？明明已经寂静了的村庄，他突然觉得嘈杂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