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研读262：张衡列传（一）
张衡列传（一）
张衡
张衡（103年～163年），字平子，南阳西鄂县（今河南省南阳市）人，其家中世代是当地大姓。他的祖父叫做张堪，官至蜀郡太守。张衡年少时善写文章，到三辅地区游历，借机进入京师洛阳，在太学中学习，于是精通《五经》，学贯六艺。张衡虽才高于世，却没有一点骄傲自满的情绪。他平时喜欢容清静，不喜欢结交平常之人。
永元年间，张衡被举荐为孝廉，他拒绝前往，公府接连征辟，他都不去任职。这时天下太平日久，从各诸侯王及其以下，无不逾越礼制，崇尚奢靡。面对这种现象，张衡仿照班固的《两都赋》，写成《二京赋》，借机进行讽谏。他精心思考，广征博引，用时十年才写成，因为文字太多，这里没有记载。大将军邓骘对其才华感觉惊异，多次征召，他都不回应。
张衡善于机巧，尤其在天文、阴阳、历算方面花费心思很多。他特别痴迷于扬雄所写的《太玄经》，曾经对崔瑷说：“我研究了《太玄经》，方才知道扬雄深通道数，《太玄经》能与《五经》相媲美，绝非传记类书籍所能比拟。这本书对论阴阳之学讲述得非常清楚，汉朝拥有天下二百年才有此书。再过二百年，大概命运要终结了吧？所以作者的历数，会显达于一世，这是扬雄认定的符验。汉朝四百年后，《太玄经》就又会兴起了。”
汉安帝平时也听说了张衡善于术学，派公车府特别征召封为郎中，经过两次升任为太史令。张衡把精力放在研究阴阳学术上，制造天文仪器，像是浑天仪之类，著作有《灵宪》《算罔论》，在学术上有很大成就。
汉顺帝初年，张衡又两次改任其他职务，后又担任太史令。张衡不羡慕当世升迁风气，所任职的官吏，经常多年都没有挪动。他离开太史令一职后，五年后又担任这个职务，就自我设置宾客问答，写成《应闲》以表达其志向。其中说道：
有名闲人问我：大概听说前世贤哲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为求下学上达，以便能辅佐国家，治理百姓，这叫做“有为”。但凡早晨有什么听闻，晚上马上就会有所行动，立功立事，昭示功德于后世。所以伊尹辅佐商商汤建立尧舜样的功绩，让百姓就像生活在唐尧、虞舜时代。难道这些都是虚拟传说，妄加粉饰吗？一定很有根据的！咎单、巫咸是殷商时期的贤臣，辅佐商王；申伯、樊仲是周室的贤臣，辅佐周王功绩卓著，他们身穿朝服，手持笏板，建立的功绩垂范后世，无不令人钦佩。他们做学问并非为了谋取私利，或者享受富贵。富贵能发号施令，富裕能施舍恩惠，《易经》中称赞他们的功绩为“大业”。通过文章文辞华美施政，通过雕饰器械会光彩耀目，士人以穿上朝服作为荣光。我认为，先生您奉行道德，笃信仁义，对自己严格要求，学识广博，胸怀锦绣，思路广阔，考虑问题非常深远。在之前，先生官位停滞在史官上，现在又官复原职。老子说有曲有伸，有进有退，士人在行动前，要看是否符合需要。有学识就要学以致用，精通道术还需有人欣赏，否则就是临川欲渡，不备舟楫。先生只顾潜心思考大道，内心明白，智慧超群，但这些都符合社会需要吗？因此，先生才会遭受腐儒的讥讽。没有渡船，只能撩起衣襟，涉水渡河。人活在世上，要学会顺应时事，有所改变，何必留恋那些无用的屠龙术呢？先生制造的指南车可以转动自如，制造的木制雕龙可以自由飞翔，先生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利用学问飞黄腾达呢？在当年，周室有文王，所以百姓能自求多福。人生虽贵于勤奋，但不求索取，又凭什么获得呢？先生为什么不能屈身侍人，依靠进献美言获取荣誉呢？鸟鸣清脆，求其友声，但还要有乔木才行，鸟儿站在枝头上，才能欢快鸣唱。先生应该使用平生所学，洗掉不符合世俗的旧习，刚柔相继，以此回应世人的嘲讽。
我回答宾客说：为什么看到的事物相同，但认知却迥然各异呢？君子不要担心位置不尊贵，而要担心道德不崇高；不要羞耻俸禄不丰厚，而要羞耻学识不广博，因此要不断通过学习获得知识，通过艰苦磨炼砥砺志节。天子手中的爵禄高悬，得到完全取决于命运，而不在于个人追求。有人因为没有迅速获得而心怀不满，得到就会受人羡慕，迟迟得不到，一味追求没有任何益处，所以智者能正确面对而不是挖空心思谋取。冒着危险希望侥幸成功的，都是些贪婪之人，往往在没有实现时就命丧黄泉了。小处受委屈，为求更大的利益，饱受议论者讥讽，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段，到底谁更可耻呢？于心有愧，即使钟鸣鼎食，也不屑于前往赴宴，旌瞀就是这类人；看准了方向，黄金满箧也绝不推辞，孟轲就是这类人。有些士人脱下裋褐，改穿华丽朝服，有些人放下叉筑进入朝堂。朝廷按照德行封赏爵位，按照能力授予官职，随后勤劳为政报效国家，享受这些才是理所应当的。
混元开基之时，天道还没有步入正轨，吉凶纷杂错乱，人类处于懵懂时期，黄帝对此深感忧虑。黄帝任命风后为大臣，负责观察天象，考虑上天的日月星辰运行，对下验证祸福吉凶，然后天道才步入正常，这都是风后开始创立的。到了少昊氏清阳之末，大德被弄乱，人神混淆，不能辨别万物规律 ，重黎又辅佐颛顼进行治理，日月按照常轨运行，这是重黎氏的功劳。人各自都有特长，根据才能授予职位，鸟师是官员的别名，尧帝的四个儿子羲仲、羲叔、和仲、和叔担任三正官，官员不再从事其他职业，做事不能跨越两个行业。昼长夜短，太阳南移，晷影延长，天体不能兼顾，更何况是人呢？玄龙飞升，盛夏到来，腾云驾雾，奋其鳞甲，这是在迎接夏至；到了冬天，玄龙钻入泥沼，潜形隐踪，这是躲避冬至之害。周公正道直行，建立典章制度，用礼仪治理天下，仍然担心教化不足，百姓难以治理。孔子没有遇到圣主，所以才编辑《六经》，以等待后世君子。连孔子都担心很多事情难以弄清楚，有些没有规范；所考据的历史不够详尽，这又该如何解释清楚呢？
战国时期各诸侯相互争战，战车驰骋追逐，国君就像冠冕上的旒珠，受到大夫任意愚弄，百姓无所依归。郑国大夫烛武，翻越城墙充当说客，说服秦穆公撤军；鲁仲连射箭附信，燕国驻聊城守军投降。诸侯合纵联合抗秦，秦国则诱使诸侯连横，秦军称雄于天下。国无常态，面对危局，国君手足无措，说客这才得以横行。得到人才国君可以成为枭雄；失去人才国家就会陷入危亡。樊哙披坚执盾闯入营帐，保护高祖皇帝，申斥项羽；高祖倨傲盘腿洗脚，却仍然用客礼善待郦食其。在当时，可以说是鼋鸣鳖应，所以能够同心协力。英雄驰骋沙场，也能够体恤百姓；高祖皇帝拥有天下，登上帝位，帐下谋臣纵横捭阖，贡献智慧，谋士的一策即可建立功业。司马迁把这些载入史册，英雄豪杰的功绩是多么辉煌！在远古时期，女魃败北，应龙飞翔，洪钟鸣响，军容整肃；大暑结束，鹑火栖息，寒冰凝固，鼋鼍（音yuántuó，圆驼）蛰伏。现在皇恩浩荡，海内一统，万方勾连，百姓安宁，士人不能修身，又怎能建立功业呢！古人说过，立事者有三，立言者为最下；最下之事尚且难有希望，怎么能再期望前两种呢！
现在缙绅如云，儒士成林，能跃过龙门的风光无限；遭遇挫折的则退隐林下；遇到挫折却又能复起的寥寥无几。时移势易，时事变迁，不能通达顺应变化，仅靠猜度估计判断时事，就像是刻舟求剑、守株待兔。有些士人不顾廉耻，妄图达成所愿。仁智者不会这样去做，有道学者不屑于此。越王勾践践行此道，所以国运难以长久。通过捷径达到目的，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有些士人苟且于世间，钻营富贵，我绝不会低眉耸肩，屈身侍侍人。即使有坚固的舟船，留给他人摆渡，我却不需要这些。我怀有大志，坚守道义，笃守忠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为他人所称道，时刻保持清醒。居于下位时不感觉寂寞，以上德修身，地老天荒，矢志不移，像高人一样蔑视一切，自由高谈阔论。帝孔甲都不值得我仰慕，更何况是殷室彭祖，周室老聃等人呢！我的志向不同于世人，孤独追求真理。先生担心朱泙曼的技能一无所用，我却恨轮扁之艺无后人继承。先生看到木雕的苍鹰飞翔，劝我收拢翅膀，暂栖于孤枝；我哀叹先生犹如鸣蛙，依附于鸱枭，这是多么可悲，只能先是大笑，随后哀号。
斐豹诛杀督戎立功，晋平公为其焚烧丹书；礼至诛杀邢国大夫建功，国君为其镌刻铭文；郑国商人弦高用黄牛慰劳秦军，迫使秦军退兵；墨翟用腰带作比喻，破解公输班攻城技艺；贯高以凛然正气彰显志节；苏武通过保全汉符显示忠诚；蒱且以神箭展示射艺；詹何以钓术表现技能；弈秋以棋艺博取名誉；王豹以歌声扬名四方。我进不能建立功业，退不能仿效贤者。哀叹三文五典荒废，惋惜《八索》书籍必须整理。我看到前人的经验需要总结，愿意像柱下史一样甘于平淡。我像明珠置于匣椟中，等待沽价之人，平时像颜渊一样修身养性，从不羡慕晋、楚国人的富贵，并谨以此来告诚自己。
张衡名言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6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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