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
一条丈八宽的小河,小河不远处高高的崖头上,住着一个寡妇。村里人都叫她“神婆。”
神婆没有名字,听老一辈讲她叫“周王氏。”神婆这个绰号是人们后来才叫的。
神婆原来是有丈夫的,名字叫周贵。周贵早年做过土匪,非常凶悍。老辈人说:神婆是周贵做土匪时从一大户人家抢来的。
刚解放时,群众在大山里抓了周贵。周贵自知身有血债,难逃政府的惩罚,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扒开关押他的房顶逃了。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村,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周贵和王氏没留下一男半女。原来住居的宽敞的四合院,周贵逃跑以后被政府没收,做了村政府的办公室。
没了住处的王氏挪动裹着的小脚找村政府要住的地方。村里的干部商量了一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想到了小河北崖没人敢住的三间小屋。村里人叫它“鬼屋。”
这小屋很早以前住居的一家三口,在一夜间暴病身亡。当时对这事有各种言传;被人毒死,被妖孽捉了魂……传来传去,就成了“鬼屋”。
村干部担心王氏不敢去住,没想到王氏一口答应。村干部高兴,第二天找了几个人帮王氏把小屋破漏的地方修修补补。王氏就成了这鬼屋的主人,一住就是几十年,修修补补的也没间断过。
小屋的下面,靠近小河的地方,长满了野草。王氏费了几天的功夫,把草抜的干干净净,深翻了土,种了些蔬菜。她精心的照料下,蔬菜长得肥肥胖胖。
菜多了自己吃不了,见了来人就说:“家里没菜就来弄些,我自己吃不了也坏了。”
因这事给王氏带来了灾祸。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村里找不出典型代表,村干部就想到了王氏,加之她男人又是土匪出身,拉出来批斗也是应该。
连续的批斗,检讨,游街,王氏精神崩溃了。
她疯了。她挪动着小脚,摆动着双手满街乱跑乱叫:“我是天女下凡呀,我来救你们呀!”一边乱跑乱叫一边到处要吃的。
有人怀疑她是装的,但大多还是相信她是真疯了。
过了一个多月,她好了些,不再乱跑乱叫了,一个人躲在家里,干什么,没人知道。
后来王氏变得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王氏疯了,王氏大仙附身了,能给人治病。”
说也奇怪,自此以后,还真有人来找王氏看病。
李家的孩子才八个月大,不吃不喝,昼夜不停地哭泣,打针喂药几天仍不好,无奈之下来找王氏。王氏在地面上画了个十字,让大人抱着孩子脚踩十字中间,她站在小孩后面,口里念些谁也听不懂的咒语,一口气吹了孩子的后脑勺:“回家让小孩睡一觉。”第二天李家的婆娘拿鸡蛋来谢王氏。
王氏仙家附体了。人们不再叫她王氏,改叫她神婆。
接连治好了几个头痛脑热的小孩,王氏成了神婆的名声传开了,方圆几十里地都知道。有抱着小孩来的,有毛驴驮着的,条件好些用牲口拉着班车的……
王氏看病从来不收钱,病好了的,大都拿些鸡蛋、白面或点心一类的来答谢神婆。如是,一向冷清的鬼屋热闹了起来。
来看病的人多了,收的东西也就多了。王氏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余下多了,她就送给村里那些孤寡老人,或送给家境困难,有小孩子的人家。村里人都说神婆是个善良的仙人。
当时王氏才不到四十岁,人本来也标致,有好心的也曾劝她再嫁。王氏只是笑笑,从不应。村里也有心怀不轨的男人,夜里大着胆子敲王氏的门。来者都被王氏屋里怪异的笑声吓跑。
后来乡政府来人说王氏搞封建迷信,把王氏抓走了。
王氏在乡政府两天,不吃不喝,又哭又笑,村里的干部和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坐了毛驴车到乡政府求情,把王氏拉回村。
王上回村后继续给人看病,只是嘱咐不要拿东西来。来看病的还是拿些吃的来。王氏每次少留些,大多给来人退了回去。也有偷偷塞在王氏炕席底下几块或几毛钱的,对此王氏从不声张,偷偷放好。
王氏从来没在人前提起过周贵。有人传言在夜里见过周贵,说周贵过年过节都回来找王氏。王氏说:“大概见他魂了,还是见着鬼了。”
十多年后的秋天,中秋节过了没几天,人们得知了周贵的消息;县公安局抓获了在逃近二十年的周贵,政府判他死罪。
王氏得知后,毫无表情。过了几天,王氏把一个枕头大小的钱袋送到村卫生所,对村医生说:“这些钱给村里的孩子们治病用。”
第二天早上,人们见神婆吊死在鬼屋旁一棵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