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学一百贝那年那月

訾老爷子

2020-11-24  本文已影响0人  如是青山

北屯,与我们村相邻。出村向北二、三里路,翻过一座小山梁,就到了北屯。

顾名思义,北屯,是一个最靠北的屯子。过了北屯再往北,便是那东西走向、连绵起伏的凤凰山。

小的时候,北屯不知去了多少次。但因为年龄太小,所留下的印象却并不深刻。

沿着沟边的小路,一进北屯的村口,便是一片高矮不齐的榆树和槐树。树林中,掩映着一处孤零零的地窨子。

地窨子里,有一位瘦高个子老头儿,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细长脸,脑门很大、头发很长,总是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屋子里,扑鼻而入的除了草药、酒精,还有一股似乎是什么发霉的味道,却并不难闻,倒是显得很神秘。

在我的记忆中,这,便是对訾老爷子家仅有的一点儿印象了。

訾老爷子(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只能这样称呼他了),是父亲的朋友。据说,他出身于地主家庭,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还曾经高人指点,掌握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术,能算命、画符、看风水,懂得中医经络,还会针灸与推拿,等等。

父亲性格耿直,年轻的时候,思想又比较单纯。因此,“文~革”大潮之中,便受到了一些牵连与冲击,落下个神经衰弱的病根,时常就睡不好觉。

医院没少跑,医生没少看,药也没少吃,父亲的病却并不怎么见好。

听人说,北屯有个訾老爷子,看疑难杂症挺有办法。父亲便如黑暗中窥见了一线光明,从县城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投奔了过去。

一来二去,父亲与訾老爷子之间相处得便越来越亲密;两个人也从医患关系,渐渐变成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在那个黑暗、狭小、简陋的地窨子里,父亲不仅得到了医学上的有效治疗,同时,还找到了思想交流的对象,灵魂上获得了的共鸣与慰藉。

父亲的病从此逐渐好转。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訾老爷子的家庭出身,以及他的知识分子形象,都不可避免地给他招来了不少麻烦。时常去他家光顾的,除了父亲,还有“上面”来下乡蹲点的“工作组”。

对于訾老爷子在人生逆境中所表现出来的精明与豁达,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次,父亲正在訾老爷子家里做客,突然,来了几个“工作组”成员,个个表情严肃,胳膊上都戴着红袖箍。

没等这些不速之客发话,訾老爷子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嘴里随即连声说道:“我有罪、我知罪,我有罪、我知罪……”。

爸爸被訾老爷子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刚才还文质彬彬、谈古论今的老夫子,转瞬之间,竟然会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当着朋友的面,说给人家下跪就下跪。

送走了“工作组”,訾老爷子又立刻恢复了常态。他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从容淡定地对父亲说:“人呐,就这么回事儿,得见啥人说啥话、到啥山唱啥歌。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也!”

有一天,父亲邀请訾老爷子到我家做客。

进院儿之前,訾老爷子先四处溜溜达达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玄机”。

他对父亲说,我家的风水存在两处弊端:

其一,我家的大门口,处在一个“丁”字路口,正对着一条南北向的马路,犯冲;

其二,村子西头的庄稼地里,有一座孤坟,从方位上来看,对我家不利。

他还特地交代,要想破解这两个症结,就得对症下药,采取两个相应的方案。

在父亲的追询下,他透露了具体做法:

方案一,买一百根针,用一根线串连起来,等距离固定好,针尖朝外,埋在门口台阶下面。

方案二,同样用一根线串连起一百根针,环绕着那座孤坟埋起来,针尖要对着坟。

这两个方案,都有明确的时间要求,得选一个阴历初一的子时来悄悄实施。

交代完毕,訾老爷子还特地解释了一下:第一个方案是属于自保性质的;第二个方案,则是以攻为守,让对方的家里从此不得安宁。

父亲听了,对头一个方案没什么意见;对第二个方案,则明确表示了否定。他说:“自保可以,天经地义;损人利己的事情,咱不能做。”

小的时候,我体质较弱,经常夜里发烧,有时还抽搐、说胡话。

前几天回老家,还听三姐说起往事:夜里,我一抽,她就被妈叫起来,陪妈一起,背着我,到北屯找訾老爷子。

“说来也怪,一到訾老爷子家,你的病就好。”

三姐所说的往事,我头脑中已不存太多印象。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以前,父亲和母亲也曾经提起过。

父母亲还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的病,实际上就是因为缺钙而引发的。

当然,这都是他们后来才听人家医院的大夫说的。

每一次提起这事,父亲和母亲都会懊悔不已,说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哪会遭那么多的罪?吃点钙片不就解决了?!

那个年代,农村人哪里知道缺钙不缺钙的事啊?

至于三姐所说的,一到訾老爷子家,我的病就会好的事,大概主要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效果吧?

外因是条件,内因是依据。不论是一个人、一个家,还是一个社会,究其吉凶祸福的最根本之原因,一定在其自身。

正如《黄帝内经》所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