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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

2022-12-17  本文已影响0人  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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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东海家属!谁是祁东海家属?”小护士一脸焦急地喊。

二力“啊”了一声,看看垂头丧气的哥儿几个,又没了下文。明子推推老三,老三如梦初醒,赶紧回应:“大夫,他家属一会儿就到。打电话了,在路上哪!”

胖子也凑过来,直着舌头:“大夫,他——怎么样啊?你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钱我们哥儿——几个有。”

护士无奈:“病人正在抢救,我这儿需要家属签字。你们催家属快点过来!”

春梅赶到的时候,小护士已经催了好几回。她一言不发地签完字,就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窗外。散落的刘海儿,遮住了眼角未干的血痂。

伤口是午饭时被祁东海用杯子砸的。她就问了一句:你血压都160了,就不能不去喝酒打牌?

疼吗?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42岁那年,祁东海赶上了下岗大潮,丢了工作。那段时间,他变得脾气暴躁,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子吓得都不敢上桌吃饭。

春梅理解他,养家糊口的工作突然就没有了,那种仓皇无助,转化成焦虑和愤怒,也是正常的。她求人帮忙,给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挣钱的路子有了,他就不会再这么暴躁了吧。

每天交完车,祁东海就跟几个同时下岗的朋友聚在一起,弄盘花生米,喝酒骂娘。春梅想,能有个发泄途径,总比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好。

祁东海喝醉了会说梦话,他挥着胳膊大叫,“来,喝喝喝!好酒!嗯,真是好酒!”

然而,渐渐的,春梅发现,祁东海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有时候空手而归。他目光躲闪,说人少,跑空车了。

多问几句,他就摔东西骂人,有一次还把春梅推在了桌角上。春梅的腰,就是那次撞坏了,之后时不时就疼得直不起来。

知道他赌钱,是邻居老李偷偷告诉春梅的。老李千叮咛万嘱咐:好好说,别打架,要不然,我就真的是多管闲事还坏事儿了!

那天,春梅第一次挨了打。祁东海不仅喝多了,还输了钱,本来就一肚子没好气,春梅的追问更是加了一把火。他气急败坏地挥动拳头,春梅无力地挣扎躲避。

有了一次,就有了后续的无数次。家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和春梅一样,都是伤痕累累。

离婚?春梅不是没想过。但她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祁东海本质上并不坏,年轻时,他们也幸福恩爱。也许不久,他就能接受现实,会醒悟过来。

等她意识到希望渺茫时,儿子处对象了。离婚?春梅苦笑:哪个姑娘会接受离异的公婆?挨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孩子吗?

老张最近血压有点高,喝得不多,是几个人里最清醒的那个。明子他们又是龇牙咧嘴,又是抱拳作揖,连拉带扯把他推过来。无论如何,先道个歉是必须的。

老张坐到春梅旁边,局促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吭叽了半天,他嗫嚅着开口:“弟妹,你看这事闹的——”

春梅头都没回,“等最后结果出来再说吧!”

老张讪讪地退开。

春梅继续盘算:儿子出差了,通知他也赶不回来 ;儿媳有孕,不能惊扰。自己手里还有几千块钱,本来是攒了帮儿子还房贷的,只能先拿来给祁东海看病了。

儿子结婚,春梅把积蓄全部拿出来,又跟亲戚朋友借了几万,给他们付了个首付,买了套现房。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不能让儿子儿媳妇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儿子看不上祁东海,父子俩一言不合就瞪眼。近墨者黑,春梅可不想让儿子也学他爹的样儿。儿媳妇文静大方,她该过另一种生活。

医生说,祁东海是脑出血,出血量还比较大,即便抢救过来,以后也要瘫痪在床。

春梅叹口气,儿媳妇生孩子要用人了,祁东海又来添乱。没办法,到时候请个月嫂吧,就是自己这点退休金,恐怕不够,还得跟人借点儿。

不知道,祁东海这一次得花多少钱。这哥儿几个,应该会有点表示,不用多,够他的医疗费就行。人穷志短,毕竟以后,他的护理费用也要一大笔……

春梅的胡思乱想被打断,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语气沉痛地宣布抢救无效。

二力几个人张口结舌傻了眼,老张更是结结巴巴“这,这,这”了一大串儿。

春梅冷静得多,她看着护士把祁东海推进太平间,抹去眼中的泪,回头看几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咱们商量一下赔偿事宜吧,要不然让律师找你们也行。你们考虑一下。”

回家的路上,春梅接到儿媳妇的电话:“妈,我同学说,你们的房子要拆迁。您别轻易就签字,补偿金额我们得好好讨论一下。”

“要拆迁啊,”春梅想。“让儿子在他们小区给我租个房子吧,离得近,伺候月子能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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