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结婚第四年，马晓燕头一回参与婆家的团圆饭。倒不是因为什么家庭矛盾，事实上，她跟婆家人都没怎么相处过，哪有机会产生矛盾呢？

丈夫王宇宁是军人，家里兄弟三个，平时各在天涯海角打拼，即使是春节这样的日子，往往也凑不齐人。好不容易今年春节都有时间，就约定好了回老家过年，好好聚一聚。

准备年夜饭时，大家商量着每人贡献一道拿手菜，鱼、虾、羊、鸡都有人选，马晓燕想了想，要做一道芋头烧肉。

厨房不大，两口灶台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婆婆烧火，马晓燕一边切着芋头，一边笑盈盈地应和着婆婆口中的家长里短，婆家在陕西，老人家一口浓重的乡音，她半猜半问，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不懂也没关系，只要笑就行了。

这会儿她婆婆在说她丈夫小时候做过的傻事，比如异想天开去骑羊，结果骑在羊身上下不来，被驮着一起掉进沟里，还有偷吃柿饼吃太多，便秘了，生生憋了三天……马晓燕边听边忍不住笑，没想到稳重的王宇宁小时候竟这么淘气。

马晓燕和王宇宁相识于单位的联谊会，大龄未婚女医生，在军民共建医院工作，当然是组织上重点关心的对象。工会搞了几回军民联谊，一来二去，她跟一个小伙子看对了眼，顺理成章嫁了。

马晓燕刚开始对高大踏实的丈夫很满意，可等到日子真过起来，她才发现“军嫂”这个称呼代表了多少心酸。她丈夫很有责任心，对她也好，但军人这个职业决定了他们聚少离多——结婚四年，加上婚假，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半年。

这回从婆婆口中，她了解到丈夫的另一个侧面，想象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秃小子骑在狂奔的羊背上大叫救命，她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

“说啥呢？老远就听见你笑。”说人人到，王宇宁推门进来，长腿一步跨到了案板前，眼睛一亮：“芋头烧肉？娘啊，晓燕做这个可好吃，绵软，你等会儿得多吃几块。”

婆婆笑呵呵地应了，叫儿子：“宁娃，来烧火，我去看你大哥葫芦鸡做好没。”王宇宁撇撇嘴坐在娘腾出来的马扎上，蜷着腿：“大哥手艺还不如我呢，娘你得好好指点指点他。”

婆婆出去了，马晓燕把提前炒好的五花肉加水烧开，把切成滚刀块的芋头下锅，盖上锅盖慢慢焖着，问丈夫：“你羊肉这会儿炒吗？”“嗯，我先切肉。”王宇宁把火封好，转到案板边，把羊肉切出上下翻飞的气势。

马晓燕想起那只害他掉沟里的羊，又咯咯笑了起来：“切这么使劲儿，报仇呢？”王宇宁愣了愣，手上没停，耳朵却悄悄红了：“娘咋啥都跟你说，多久的事儿了。”马晓燕越想越好笑，尤其对着面前力持镇定的丈夫，简直停不下来。

王宇宁看着媳妇儿笑得花枝乱颤，没忍住，飞快在她腮边偷了个吻，这下轮到马晓燕脸红了……

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厨房里芋头烧肉绵密醇厚的香气慢慢散发出来，混着孜然羊肉的粗犷浓烈，被屋里热气包裹着，分外诱人。不知是谁喊：“宁娃，好了没？”

马晓燕和王宇宁相视一笑，齐声答应：“好了！”端起刚出锅的两盘菜进了堂屋，屋里大桌边众人团团围坐，桌上饭菜琳琅满目，电视机里晚会的声音把气氛烘托得欢乐祥和。

全家举杯的时候，马晓燕心里默默念着一句话：“只愿年年如今日，父母在堂，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岁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