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妈妈,为什么天天都要做梦啊?”儿子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伤心。
我把他抱紧在怀里——儿子也许跟我一样,是从噩梦中醒来的吧。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我从梦里哭着醒来,醒来后亦情不能自已。
父亲的病,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梦中的父亲,脸色苍白,已瘦得皮包骨……
半月前,父亲病情告急。凌晨四点不到便开始无法入睡的我,在五点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父亲吐血了,晕倒在厕所……
而在这之前的两天,我刚梦到过父亲。
大抵血缘间的心灵感应,就是如此吧。
远在他乡的我,内心满是愧疚。
当我们一家出现在医院时,父亲正在输血。——好在还有亲人相助,父亲能及时住进医院。
他憔悴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喜悦。可往日饱满的双颊,已凹陷下去。他是那样虚弱,虚弱到说一句话都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母亲告诉我,父亲本不愿跟我们说他的病情——我们太远了,带着孩子来回麻烦;而且,小果还要读书……
所以在我们快要到时,母亲才告诉了父亲。
父亲想念我们,更想念小果。
初出月子,我便带着女儿回了老家——那往后的一年半,父亲和母亲便静心照料着她。女儿成了他们生活中的牵绊,和甜蜜。
我看到父亲眼角流下了泪。
父亲一辈子要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
我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不知所措。我不敢抬眼再看父亲,更不敢替他拭去泪水。
听说,从年后开始,父亲便经常念叨他的病。
听说,父亲总把自己关在家里,连门口的路,都很少去走一走。
听说,父亲说他想小果了。
听说……
从母亲的口中听说,从老家亲人的口中听说……门口那棵枯萎的大树,如今只剩下一个矮矮的树桩。
“爸,你要好好的,在家等着我们回来。”
临别时,母亲搀扶着父亲,下楼送我们到车里。
父亲的腿,瘦得就像风中干枯的稻草一般。
父亲在窗外招手,可我却尽力想要埋下头……
窗边有一丝光亮透进来,耳边居然响起了人语声——遥远而清晰。
“妈妈,天要亮了吧!”
“嗯,还有一点点黑,睡吧!”
这夜,如此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