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巧遇搓背李

今天上午，我去大街上药店买药，出药店门的时候，猛然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行道上，骑着一辆半旧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行进着，我连忙哎了一声。

自行车嘎吱一声刹住了，车手转过身来，让我看他的脸。

我笑了，他也笑了。

怎么是你啊？

我也正想说呢，怎么是你啊？

原来是小城小名人——搓背李。

我离他一米半左右，停住了脚步，问，你这是要上哪去？

唉……瞎逛呗……他左脚尖点着地面，右脚掌踩在脚踏板上，屁股蛋子仍然舍不得离开车座。

我问，这阵子，你少挣了不少钱吧？

可不是嘛！我少挣差不多三万块钱啊！哎，三万块钱，是什么概念？嗯？

他说这话的时候，藏在眼洞里的一对黑白分明的小眼珠子，来回地转动着，把失落、痛惜的情绪传递到我的心窝里，把我的同等情绪也给激活了。我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算作回应。

他想说什么，又闸住了话头，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包烟，晃了晃，晃出一支烟，递给我，我连忙摆手。

他低下头，撅起嘴唇叼起烟，又从裤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着烟，猛吸了一口，过了一会，才把在肚子里面转悠一圈的烟雾给徐徐地吐出来。

那烟雾，被仍然夹带着春寒的东北风，在一瞬之间给吹散了。

再这么下去，我这烟真的也得戒了。他把大半支烟，用舌尖转到嘴角，腾出空来，感慨着。

不至于吧？我虽然半信半疑，但自我感觉，态度还算诚恳。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老婆开了一个小吃铺，我记得对你说过的。从前还可以，这阵子，一天到晚没几单生意，不开吧，又舍不得放手，就这么吊在半空中……

我们这号的，靠手挣饭吃的，手停口就停啊……

我急忙点头，连说好几个是，又说，估计他们也知道，估计他们也知道。

他把烟头猛吸了几口，狠狠地扔向街角的垃圾桶，却扔到了桶外头。

他神情忧伤地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他每个月，要帮儿子还三千块钱房贷，要帮妹妹的女儿还五百块钱学贷，要给老母亲三百块吃饭钱，要给老父亲一百块买烟叶的钱，还要给小儿子攒娶媳妇的钱，一个月下来，他最少得挣七千块钱，刚才说的那些杂七杂八，就得小六千，扣掉后，就是当月的吃饭钱了，挣多了，能吃得好一点，挣少了，就得从嘴里给省出来。

这三个多月，我少挣三万块钱不说，还得吃老本呢！你说，叫你说，我着急不着急？嗯？他的语气里，全是足斤足两的焦虑。

是的，换作我，我也着急。我附合着他。

我现在，还不如她们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唇撅向距离我们不远的翻垃圾桶的老女人。

我苦笑，摇摇头，又咂咂嘴，然后，安慰他，也顺便着安慰自己，估计快了吧，估计要不了多久了吧？

哎，我听说，他低下头，放低了声音说，有的搓背的，去人家里搓背的，半价，你搓不搓？你要是搓，就打我电话，你又不是没有我号码？

说完这些，他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又接着小声说，有的搓背的，手艺不咋的，但是拍马屁很在行，打人家领导司机电话，到宾馆酒店给领导搓背呢……我就说嘛，他们也是人啊……

忽然间，一串手机铃声，从他屁股后面口袋里响出来，他连忙掏出来，摁了一下接听键，嗯嗯了几下，就挂了，然后，一边做出要走的样子，一边对我说，哎，你不要再写我了哦……你上回写我的《小城小名人：搓背李》我朋友转给我看了，说良心话，你写得挺好！谢谢你的宣传！……嗯……你今后要是再想写我，也行，不过呢，你得发给我看看，好叫我也自嗨自嗨一下！怎么样，行不，大作家？

我连忙说好几个行。

我得走了，去朋友家打牌的，中午再一起弄两杯，老是在家，闷得慌。他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蹬起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说。

你走吧，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对他说。

大街上，行人稀少。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看样子，这回说得八九不离十。